六十八
碧洛山下,各色的菊开得热烈,不少百姓鬓边簪了花,街道两旁的摊贩吆喝着卖菊酒和重阳糕。
李若庭抱着墨山钻出马车,对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愣神。
眼前此景,又是一年重阳节。
去年他带着朱仔和黄林儿溜出无尘顶过重阳节时的一幕幕,他记得清清楚楚。
碧洛山离无尘顶近,山下镇子民风大同小异,不远处百姓们热热闹闹围着的,不正是一座祈福高台。
李若庭看着一个个兴高采烈往高台上走的人,心道:这台子不灵验。
“怎么了?”燕慈轻巧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微低着头问他。
李若庭盯了他两眼,燕慈晒黑了一些,看起来倒是比蛊毒发作时苍白的肤色健康许多,半披半束的头发是李若庭给他梳的,燕慈的身形也恢复了蛊毒发作前的飒爽挺拔。他似乎透过了玄色的袍子,盯了两眼那副身躯上匀称紧实的肌肉。
倒也不是完全不灵验,李若庭如是想。
他记得黄林儿的愿望是找到姐姐,她找到了;他记得朱仔的愿望是早日与家人团聚,而在他离开真如寺时,与朱仔断绝了师徒关系,让朱仔拜了一心方丈为师,真如寺那群可爱的小僧们最让朱仔不舍,朱仔倒也算和家人团聚了。
他的愿望的燕慈长命百岁。
如今也成了真。
李若庭微笑着摇头:“没事,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了。”
“我们用了饭在这里逛逛。”燕慈扶着他的肩膀带他走进酒楼。
两人临窗坐下,墨山依旧蜷在李若庭怀里瞌睡,因为是重阳节,酒楼里十分热闹,推杯换盏的食客们讲话声音也大,时不时有三言两语传进李若庭和燕慈的耳朵里。
李若庭似乎是饿了,拿起筷子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埋头不语吃了八成饱,他心满意足放下筷子,用手撕开一块牛肉递墨山鼻子前,墨山本是闭着眼睛,闻见卤牛肉的香气不禁抖了抖胡须,它睁开眼睛打量这一小块牛肉,懒洋洋起身,直接把盘子里剩下的大块牛肉全吞了。
“我发现,你已经比家猫大不少了。”李若庭用袖子给墨山擦嘴,有些费力地举它两下,笑道:“再过段时间,我可能抱不动了。”
“你让我趴你背上。”墨山嫌弃的一爪拍开李若庭的衣袖,自己清理着嘴角低吼:“老子的内丹都给你了!”
酒楼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都是寻常百姓,听见有兽吼自然是要瞧一瞧看一看的,李若庭尴尬地扭头朝大伙干笑两下,抓了一大块肉塞墨山嘴里:“快吃。”
墨山在他的虎口上磨牙作势要咬,一只大手突然伸它嘴前,燕慈沉声道:“咬我的。”
“别吵老子!”墨山没了咬人的兴致,吃饱了就要睡。
燕慈的手还在李若庭面前悬着,李若庭伸出一只手,两人的手轻轻牵上了。
“我没中洗魂咒。”李若庭垂眸道。
燕慈点头,手指摩挲着李若庭的手心。
李若庭抬起眼见燕慈并不惊讶,他勾起嘴角问:“你知道?”
墨山带他冲破洗魂咒的时候,李若庭小心翼翼,并没有碰上那些金色的梵文,墨山倒是碰上了,可一心方丈的法术如其人,同样是仁慈,独独李若庭碰上才是洗魂咒,别人碰也只不过是一道禁锢结界,墨山同理。
后来,他死了,至于到底中没中咒,一心方丈没法验证,再后来他活过来,一心方丈信他。
也许是信他,也许是饶他,他不愿再深究。
“刚开始几个月不知道。”燕慈老实回答。
李若庭回忆起燕慈像个游魂在真如寺逛荡,无声无息跟着他,他忍不住皱眉:“那你怎么想的?”
燕慈蛊毒发作把他忘了时,他真恨不得逼着燕慈想起来,那种心肝绞痛束手无策的滋味,他再也不愿尝了。
也正是因为他不愿尝,他宁愿死。
两人牵住的手越来越紧,手心冒出一淌热汗,燕慈神色淡淡道:“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李若庭不记得他了,也不打紧,余生还长。
倘若李若庭不再接受他,他可以待在暗处保护李若庭,李若庭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只是在他第一次试探李若庭的时候,李若庭露了馅。
“你我初次相见之时,我花了多大功夫才让你开口对我说出第一句话。”燕慈勾了勾嘴角,眼睛直直对着李若庭:“你怎会让一个只相识了两个月的人对你又抱又亲?”
那时候,他想喂李若庭一口水,把李若庭的嘴磕烂了都硬是没灌进去,他是在照顾一个不会对他说话、更不对他做任何回应、躺在石床只会喘气的尸体,像照顾一个压根不存在的人。
李若庭腾一下红了脸,松开了燕慈的手,他端起茶碗,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燕慈到底是和他共度了这多年的人,若是一点都不了解他,他也不会倾心于这个人了。
离开酒楼,李若庭不愿在此地多留,燕慈依着他,两人赶路到天黑才停下,随意找了间路边小客栈。
因为是荒郊野岭的客栈,两人和衣躺下,不打算熟睡,只歇一夜就离开。
月光黯淡的屋子里渐渐响起墨山咕噜咕噜的鼾声,燕慈把睡熟的墨山搬到床角,搂住李若庭:“你睡一会儿,我守夜。”
李若庭闭着眼睛摇头,“我睡不着。”他顿了顿,睁开眼睛问燕慈:“我们离真如寺多远?”
燕慈颔首:“很远了。”
李若庭长长吁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只有离真如寺越远,他才越放心,不得不承认,他对一心方丈又敬又怕,万一一心发现他没有中咒,佛祖在世又要抓他回去……
他打了个寒噤,实际上他离开碧洛山那一刻,一心方丈就不会发现了,可他心虚,实在是虚的厉害,恨不得先逃到天涯海角再告诉燕慈。
“我死了。”李若庭轻声道,他浑身发抖,手脚不住打起颤,燕慈搂紧了他,轻轻抚着他的背:“已经过去了。”
李若庭怕极了,他把脑袋埋进燕慈的胸膛,肩膀也颤抖得厉害:“怎么能不怕……”像是泄愤似的,他一口咬上燕慈的肩膀,狠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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