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随着巨岩石门的再次启动,鬼魅一般飘进来两只影子。
前面之人黑衣白发,面呈枯槁之色,若行将枯萎的枝草。他的打扮与在贺兰山堡之时并无太大区别,同样是连帽的披风,将容颜牢牢遮掩在宽大的阴影中,仅仅一双眼睛还能让人瞧出些明灭的色彩。
他那嘶哑如被烫伤过的嗓音一惊响起,碎骨窟内流动的冰冷气息仿若瞬间被架到了火焰之上,冰火两重之感如梦魇凛然袭来,众人表情皆是万分难熬。
颜慕白和苏绿幻对视一眼,便双双朝着他背后的韩竹镜看了过去。
韩竹镜神情未改,一如往昔的凄冷如雪,只是在两人焦灼的眼神逼问下,恍若未见地摇了摇头。
苏绿幻心头略安!
这时只听到那白发之人操着若凌迟他人的枯哑嗓音继续说道:“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大哥,你这位自以‘英侠’当世而立的‘君子’,如今可真在这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兀鹫崖领略到了‘人间极乐’?”
颜慕白心脏急剧跳动,仿欲破腹而出。
短短几句话,如万把开刃的利剑齐齐向他心口疾刺而来。
“君子、英侠。”他口中反复咀嚼道。
似有相识之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鬼伯竟在一片惊色中仓惶站了起来。
巨岩开启后,门便未再闭合,其时风蹶,他矍瘦的身形一晃,几乎如谪仙一般仿佛要乘风远去。
“你...竟还...还活着?”寒勋颤抖的语音如同一声惊雷钻入颜慕白双耳之中。
这声音...这声音莫不是那盐西坪地外,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的肃禾!颜慕白撑大自己的双眼,仿佛欲将那不厚的面具盯出两个洞来。
寒勋先前以气海翻腾的内力强行将一缕真气推入喉间,传语于腹中,宁可耗费自身真气,也要强使‘腹语之功’与几人交谈,想来定是不欲让颜慕白知其身份,而此刻竟因一时惊诧,忘记了推真气入喉塞其音门,是以便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萧玉擎!”鬼煞齐云峰红着眼睛说道。
“哈~哈”
如同撕裂的沙哑笑声响起,那白发人忽然怒目视之,睥睨无双地嘶吼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与我对话!”
齐云峰一怔。
白发人唇角勾翘,促狭地嘶嘶说道:“你当真以为能用一堆破刚烂铁困他于此十几年?”
齐云峰顿时如立柱一般僵住了!
只见寒勋凄然笑笑,向前两步抬起双手瞧了瞧,那‘冰蝉丝绞’虽细腻如线,却有金石之坚,两只手放到一起一触碰,珞珞如石,铮铮作响。
他摇了摇头,忽而翻身下地,整个人如一阵风一般,骨架一缩,瞬间双手血肉仿若抽离而去,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皱巴皮肤,松松垮垮包在两条如肋骨般粗细的手腕上,继而全身的骨节都错了位置一般,咯吱咯吱,紧接着哗啦一声,是‘冰蝉丝绞’落地的响动。
他身体如同平衡骤失,摇摇幌幌向上一站,就如喝醉了酒一般,忽而一跃,眨眼之间,猛然一高,便又恢复了之前谪仙一般颀长的清绝身形。
齐云峰本以为两人数十年前武功小有轩轾,此后虽各有际遇,所得不同,但若今日当真一拼功力,他双手被绞丝桎梏,且昔年之伤积重难返,自己却可附诸全力,两人过手,结果纵然无法取胜,也当该不分上下,难分轩轾。
不曾想这寒勋当真是天降英才,居然在这几年将一身‘缩骨之术’炼的如此出神入化,而自己这些年却为了门中汲汲营营、琐琐碎碎,几乎未有丝毫闲暇练武再增进益。
想到这,齐云峰神情一凛,那鬼伯寒勋之所以这些年一直甘心居于此,怕也真的只是因为当年大战之后心灰意冷,不欲出山,并非不能逃出生天!只是顺手成全自己这个可怜虫罢了。
或许连成全都算不上,他只是利用自己在为这九万大山的万千弟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究竟这么多年,是谁困住了谁呢?
齐云峰又想到十八年前那场正邪之战,萧玉擎以一人之力独挑鬼伯和两大鬼主,“若非是那个可怜的女子寻上山来....”他牙齿咬合,不由得想象出待会动起手来,他一人左右支绌在当世两大高手之间,那滋味犹如被人当做沙包,直接在他身上被众人群殴。
一想到‘群殴’两个字,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丫头振振有词的恐吓之声,‘我们正道中人虽然也讲究单打独斗,但群殴向来也不承诺放弃’,不由得身上冷热交替,呼吸紧缓不定,周身骨骼格格作响,几乎成了一尊风化的僵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