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二楼的一幕,温凉任凭他哭泣落泪,决然离去的身影刻进了他的脑海,汹涌的伤心淹没了所有,只剩下切实的悲伤。
往下顾景年哭的越发凶了,无论梅姨怎么安慰,几乎磨破了嘴皮子,顾景年都没有一点平息下来的意思。
只是一个劲的哭,嘴里叫着温凉,其余的什么都不说。
梅姨心中又急又心疼,安抚顾景年期间,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温凉来,安抚顾景年的情绪。
但活了大半辈子,虽不能说什么都能看明白,总归也是有了些玲珑的心思。从刚才温凉的反应中,梅姨看的出来,温凉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不会理会。
“小少爷,你先别哭了,瞧瞧眼睛都哭肿了,夫人看到该会心疼了。有什么事情,小少爷也需平静下来才能解决呀。”梅姨苦口婆心,擦着顾景年脸上的泪,眼角也湿了。
顾景年已哭的全身都抽抽搭搭起来,眼泪鼻涕落下,狼狈又无助,听到梅姨提到温凉,他哭声低了下来,稍稍平静,抽泣着说:“梅姨,妈咪真的会心疼我吗?”
声子都哭哑了,问句中是极其不安和极其不确定的情绪。
梅姨见顾景年有平息之意,赶紧道:“当然会心疼了,小少爷,你是夫人捧在手心的宝贝,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虽说温凉这一次对顾景年的态度有些奇怪,她也知道温凉是顾景年的继母,不是亲生的情分。可在顾家工作了这么些日子,温凉对顾景年视如己出,所有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其中的厚爱明明白白的。
所以这些话,梅姨说的发自肺腑,并不是为了安慰顾景年而刻意如此。
“真的吗?梅姨,不过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妈咪好像不喜欢我了呢,妈咪会不会不要我了呀?”顾景年刚从梅姨的话中找到一些安慰,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却很快又想起了刚才温凉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顿时又泪眼婆娑起来。
敏感的心,使他难以释怀温凉对待他的态度。
“怎么会呢,小少爷,夫人最疼你了,怎么会不要你呢。”梅姨安慰着,对顾景年生出这样的想法又是心疼又是心惊,终于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这孩子,从小就缺失母爱,养成了这样敏感不安的性子,实在可怜。
门外的哭声是在什么时候彻底平静的,温凉不甚清楚,使她刻骨铭心的是顾景年哭泣的过程,她听着那哭声,躲在黑暗的房间里,坐在地板上靠着冰冷的门板,随着哭声,撕心裂肺。
没人知道她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何种绝望,何种痛苦。
最后,温凉只能悲痛欲绝的在心底告诉自己,这次回来,顾景年的出现,于她而言,是出乎预料,无从控制的意外。
尽管在回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顾寒时有一个查不清母亲身份的孩子,可那时候的她,心中有的都是冷嘲和恨意,对顾寒时更是恶恨不止,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哪里猜的到,自己会落得个这么一个结果。
“对不起……”黑暗中,温凉抱着自己倒在地上,喃喃吐出这三个字。
寒冬末,房内没开暖气,木地板冰寒至极,没有一点暖意,冻得温凉四肢百骸都冰冷刺骨,但她似是感觉不到这些痛苦,心里一片荒芜。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梅姨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温凉穿好了鞋,拿起文件包,看向梅姨,明白她的心思,开口道:“梅姨,你什么都别问,照顾好阿年就是了。家里没人,阿年醒了,若是还不开心,你就先送他回老宅去,让他同他奶奶呆在一起,自会好的。”
昨夜至今,顾寒时都没有回来,想来是公司的事情很多,他分身乏术。
待温凉出门后,家里剩下的也就只有顾景年梅姨和几个帮佣,顾景年呆着指定是不快活的,送回老宅,是最好的选择。
温凉都这么说了,梅姨就是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好问什么说什么了,唯有应诺了下来,送温凉出门了。
回到局里,刚走进自己办公室,椅子都还没有坐热,便有人敲门。
温凉没多想,对着外面的人说道:“请进。”
尔后,门打开,王梓探进一颗头来,先是朝着温凉露出一个他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接着才走了进来。
“温法医,早上好呀,我买早点的时候刚好看到隔壁有咖啡店,想起你常喝咖啡,给你带了一杯。”王梓说着,笑眯眯地把手中的纸袋放到温凉的桌子上,
也不知是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还没说明来意,就先是向温凉好一顿殷勤的送了一杯咖啡。
温凉也微微诧异,有些猜不到王梓这一大早的殷勤是为了什么,究于无功不受禄的心理,拒绝道:“太客气了,不过咖啡你拿回去喝吧,我喝咖啡的口味有点刁钻,你买的我也喝不惯。”
“别啊,温凉姐姐,我排了好久队买的,你放心,绝对合你口味,不加糖不加奶。你也别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家小公子还请我们局里所有人吃过下午茶呢,其中就包括了我,一杯咖啡而已,你就别拒绝我了。辜负我一番心意,我会伤心的,再说了,这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我也喝不惯啊,你就收下吧。”王梓一股脑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情真意切的。
温凉听罢,也被忽悠地觉得要是不收下,就是自己的不对了,便道谢后收了下来。
又想到王梓每每找自己的场景,都会说些什么,隐约中,温凉猜想着王梓这个局里小灵通,该是又有什么事情要同她分享了。
果不其然,温凉收下咖啡后,王梓往温凉办公桌前的椅子一坐,露出一副颇为神秘兮兮的神情,对温凉说道:“温凉姐,你知道吗?昨天夜里,出了大事。”
“什么事?”温凉不甚好奇。
王梓每每同她说什么,总喜欢用这种神情口吻,她早就习以为常,不会被王梓故作神秘的举动牵着鼻子走,产生过多的好奇心了。
“嗯,就是,怎么说呢。”王梓瞧着温凉不温不火的反应,虽有些受挫,却不介意,斟酌了一下词汇,他道:“昨天深夜,郑洁来局里自曝了。”
“自曝?”温凉被王梓的用词吸引,皱着眉抬头看向了王梓,终于露出了疑惑的探究。
这用词实在是不清不楚,要不是温凉看到局里一切都好好的,怕是会以为这自曝一词是说郑洁扛着*包,来局里造了什么挽回不了的悲剧呢。
幸好眼前一切安好,温凉才没多想,明白自曝一词,另有所指,大约是指郑洁自己曝光了自己什么秘密吧。
“对啊,自曝。”王梓并未觉得自己用词有什么不妥,接着往下说:“昨天深夜,郑洁的孩子又进了医院,郑洁跑来局里找沈队去,本来是在好好说话,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们就争吵了起来,郑洁承认,那孩子出院才几日,这次又再次入院,是因为她用玻璃瓶……”
王梓说到这里,欲言又止,表情有些挣扎,一副不知如何说出口的犹豫。
温凉的心早就在王梓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缩成一团,心神不宁,忧心如焚,王梓又在紧要刹住话头,她当即急痛攻心正色道:“说下去,怎么了?”
王梓看出温凉的着急和担心,斟酌了词汇,艰难的说道:“那孩子再次入院,是因为昨天夜里,被郑洁用玻璃瓶打破了脑袋,送去急救。郑洁还承认了上一次是她刻意诬陷文心,设计让文心和那孩子呆了一夜,那孩子身上的伤,都是她造成的。她对自己的孩子,存在严重的家暴行为。”
说到最后,王梓的表情都变得格外沉重起来,这样的事实,又怎能让人没有动容呢。
王梓昨夜初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还一度难以接受。
温凉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有些呼吸不畅。
尽管早就对这个结果有所心理准备,现如今,得到证实,还是郑洁亲自证实的时候,温凉还是表现出了人之常情的无法接受,难以消化。
“艾森还好吗?”温凉问,紧接又怕王梓不识艾森,不知道她说的是谁,补充道:“在医院接受治疗的,郑洁的孩子。”
问道艾森,王梓摇了摇头,坦言道:“温法医,这个我不太清楚,昨天的事发突然,郑洁来局里这么一闹,家暴的事情向沈队一坦白,沈队担心孩子,没和她纠缠,赶去医院了,郑洁跟着去了。直到现在,沈队还没回局里呢,现在怎么个情况,我没敢问沈队。”
昨天夜里郑洁来局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局里只有沈铮和几个值守的警员,其中就包括王梓。
也正是因为这样,昨夜发生的事情,也只有沈铮和他们几个值守的警员知道。沈铮没让他们声张,王梓之所以不设防地来告诉温凉,也是深知温凉不冷不热的性子更不会声张的习性,加上温凉对于此事很是上心,他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特地来告诉温凉。
“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出去一下,局里有事情需要我回来处理的话,你再联系我。”温凉得知当下的情况后,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拿起挂在椅子靠背上的大衣穿上。
准备离开。
王梓约莫猜的到温凉想去哪里,做些什么,没有废话,拍着胸脯保证说:“温法医,你去吧,我懂,局里我肯定照看的妥妥的。”
离开警局坐上出粗车,温凉在路上尝试着给沈铮打了两个电话,均是没有接通的状态。
这样一来,没办法,温凉无法向沈铮求证艾森所在的医院地址,最后只能抱着尝试的心态去了上一次艾森住院的那一所医院。
幸好她没有猜错,在医院前台处,即刻问出了艾森的信息。
根据护士口中阐述的情况,并不乐观,温凉提着一颗心往艾森病房所在的位置移动。
刚转到通往艾森病房的走廊口,远远的,温凉便望见了坐在病房门口长椅上,仰着头抵着身后墙壁的沈铮。
他看上去很糟糕。这是温凉站到沈铮面前,看到神色疲倦,胡子拉碴,眼周泛着乌黑的沈铮是,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
“你怎么来了?”沈铮看到温凉,微微诧异了一下,率先开口。
心想温凉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局里的同志和我说起了昨晚的事情,我担心艾森的情况,过来看看。”温凉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没有说出王梓的名字,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也是明白王梓告诉她是出于一片好心,她不希望因为这个,让沈铮觉得王梓不稳重,有嘴上把不住门的印象。
王梓是个根正苗红,不错的好苗子,以后说不定还能进刑警队,很多没必要的话,不用说的很清楚。
沈铮也没有深究,出于礼貌,站起来时,身形有些晃悠,险些站不稳,比起以往坚毅可靠的形象,有些失态。
他苦涩抱歉轻笑了一下,道:“小森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医生说好好养伤,等伤口愈合就没有大碍了。他昨天手术,折腾了一晚上,送回病房的时候,麻醉没过,现在还没醒呢,看时间很快就醒了,你别担心了。嗯,正好你来了,麻烦你帮我守一下,我去洗个脸,醒醒神,要不然,让孩子看到我这样不太好。”
“好,你去吧。”温凉应允道。
等沈铮离开,她缓缓的打开了病房的门,极力保证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以免惊扰到艾森。
病房内窗帘紧闭,光线昏暗,角落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等。
艾森小小的一团,躺在病床上沉睡着,脸色苍白,没有一丁点血色和活力,头上缠着的白色绷带格外的刺眼,隐约还浸出鲜血的殷红,还有脸上也不能幸免的有几处包扎的白方纱布。
这是一个任凭任何人看了,都觉得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的画面,就像是心上压下了一块石头,有些难以喘息。
王梓说郑洁向沈铮坦白她用玻璃瓶砸了艾森的头,那除了头上的伤,艾森脸上的伤痕,应该是玻璃破碎,散开划伤的吧。
温凉站在床边,眼角竟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同情,心疼,担心等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床头柜上放了病历和用药单子,温凉拿起小心的翻阅了一下,更是心如刀绞。
艾森被玻璃瓶击中划破的额角缝了七针。
如此惊心的数字,还是来自至亲的伤害,温凉甚至没法想象,艾森是如何来面对这一些。
回想寥寥几次的见面,艾森总是安安静静,不愿说话,眼中始终有化不开的阴霾暗淡的模样。温凉痛苦的想着,艾森很难再真正快乐了,他受了太多的伤害,伤痕累累,这些会成为他时光里挥之不去的阴影,变成一个烙印,快乐变的很难。
如她,至今都走不出来,午夜梦回,看着无边的黑暗,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抛弃在黑暗之中的孤儿,遇见再大的幸福,都难以填补她心中的空洞和悲伤。
可理智让她这般认为,感性又让她祝祷,祈求,希望艾森会遇到深爱,遇见温暖,能有伸出手去获得救赎的能力,他还能再找回平静安宁的俗世幸福。
如果世上真有公平,真有仁慈,这般辜负了他,要加倍的将幸福安逸还给他啊。
没过多久,在沈铮回来的时候,艾森醒了,没哭没闹,不愿说话,一双眼睛愣愣的盯着天花板,无论沈铮和温凉说什么,他都不理会。
沈铮和温凉多少理解艾森此刻的心情,体谅心疼,没有勉强,艰难的哄艾森吃了点东西,等医生过来常规检查过后,又给艾森打了止疼针。
打止疼针的时候,医生摇头,神色复杂道:“这个孩子还真是能忍,麻醉都过了半个时辰了,竟没喊一句疼。”
止疼针打过以后,送走看医生,沈铮和温凉再回到病房,艾森已经闭上了眼睛。
沈铮和温凉对视一眼,也不知是艾森不愿意见他们,刻意如此,还是真的睡着了。不敢贸然开口,在病房内又守了半个时辰,才从病房出去,在走廊上叙话。
“郑洁呢?”两人说了一些关于艾森病情的话,温凉终于有些小心地把话题移到了郑洁的身上。
罪魁祸首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沈铮伸手捏了捏眉心骨,遮去了脸上的表情,和温凉说:“她昨天夜里毒瘾发作,我让缉毒的同志先带走了。”
郑洁吸毒?!温凉得知这个信息的时候,短暂的吃惊过后,想起郑洁在国外时生活在那样的环境,和那样的男人?呆在一起。
顿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了。
温凉接着问:“严重吗?会采取强制戒毒的措施吗?”
沈铮点了点头,神情灰败:“嗯,那边的同志已经来了电话,说情节比较严重,毒瘾很重,加上她还患有狂躁症,清微的神经衰弱,又有了小森这件事,存在社会隐患;会采取措施,强行隔离戒毒,至少两年,若两年成效没有达到效果,还会追加时间。”
“狂躁症,神经衰弱,这不是她伤害孩子的理由和借口。”温凉语气变得冷厉,透过身侧的病房门上的窗口,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艾森。
温凉想让沈铮明白,强制戒毒,隔离两年甚至更久的惩罚,并不能抹灭了郑洁存在严重家暴行为的罪行。
两码事,该归两码。
郑洁必须为此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