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夺帅。此时不走,大家没一个人走得了!快进快出。咱们还是速速去也!”说完打个唿哨,长身一跃又跳回自己的战马,朝风洛棠一挥手,便率先向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风洛棠觉得这种场合应该高喊一声“风紧扯呼”呼应一下,但想想这些赵国人或者秦国人没一个听得懂的,索性就省了,一夹马腹,紧紧跟着邵易向回狂奔。见大军已经且战且退,扈辄也在刘荣等人的护卫下,向秦军被突破的口子撤退而去。
冷兵器时代的大撤退是战损最严重的。邵易深知这一点。他对风洛棠说:“你快马突出重围,赶紧前往五十里外我们步兵的布阵,通知他们做好准备接应大部队!”
“那你呢?”风洛棠严肃的脸上显出担心之色。
“你在担心我?”邵易的心中一阵暖苏苏的。“没事儿!我给你断后。你就踏踏实实的!”邵易朝风洛棠摆摆手说道。
“别死了!受伤也不行!别忘了福楼随你点。”风洛棠远远的撂下一句,人马早已如箭一般绝尘而去。
尽管有近万人的步兵结阵以待,阻挡秦军追兵,却只不过是暂缓了秦军追赶的速度。临近武安的时候,扈辄及刘容部下仅存不足万人。
夜色即将笼罩大地,最后的日光将天空照的清澄透明、星光明亮,纯净的暗蓝色在东边的天际展开。夕阳的余晖在冷冽的晚风中快速褪去。战场上的血腥味吹散开来,让撤退的赵军中逐渐弥漫起死亡的气息。
“刘荣将军听令。”扈辄突然喊住刘荣,从怀中掏出虎符,对刘荣说道:“刘将军执此虎符,带领我军撤退。就按你和邵副将所定计划,尽可能多的保存我赵国兵士。”
“将军你……?”刘荣急切地欲言又止。
“我留在这阻挡秦军,为你们断后。”扈辄双眼扫过远处已经扬起黄沙的秦军来路,漠然答道。
“大将军不可。”刘荣舔了舔粘有黄沙的干裂的嘴唇,大声说道:“军不可一日无帅。让末将领兵在此断后。大将军快走!”
扈辄看了看西边天际最后一抹余晖,缓缓摇了摇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知道他没有选择。“刘荣听令!接虎符!率军撤退。”扈辄威严中带着几分素日的跋扈,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刘荣咬了咬牙,一甩残破的战袍,单膝跪地双手接过虎符,将右拳捶在左胸大声道:“刘荣接令!大将军保重!”说完,刘荣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率余部赶往几十里外的崔家庄。
武安城下,扈辄整顿自己的亲兵及残余精锐共三千人,阻挡在秦军追兵的道路上。他一马当先手持长刀面向东南。“来吧。”扈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让我看看战斗到最后的时刻是怎样的?”
他的最后来得很快。
一只呼啸而来的秦国劲弩钉进了他的胸膛。他长刀脱手,从马上仰面倒飞下去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能够看见那一片已经满是星光的夜空。那该还是赵国的夜空吧。
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不记得赵王赏赐的金银美妾,不记得郭相爷恩遇的将军印信,他脑子中只闪过与结发妻子新婚的那个晚上。那个十五岁的女子容颜并无怎样万般妍色,却年轻稚嫩,眼眸清澈。她裹着薄被,从床上爬起,拨亮灯芯,然后回过头对他说:“让我再看看你。我要记住你的模样。”那一年他十九岁。
扈辄就这样躺在血泊中陷入安静。耳边战阵厮杀之声隐匿在静静的夜空深处。他只听见她说“让我再看看你,我要记住你的模样。”也许这一辈子只做她一个人的英雄就足够了,扈辄最后这样想。
向西行出十里地,一直纠结于心的刘容终于爆发了。他掏出虎符,拨马来到邵易近前说道:“邵副将,你把虎符拿好,率军撤退。我要赶去救大将军,我不能见死不救!”
邵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风洛棠。风洛棠一提马来到刘荣面前,正色道:“刘将军,我听说‘苟利社稷,生死以之’。何必在乎一个虚名。一场必败之战,再多的人不过是殉葬而已。”风洛棠说这话时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邵逸偏过头,看着说出这话的风洛棠,不由得击节赞好。
刘荣的内心虽然也深以为然,但却仍然放不下回援救帅的冲动。刘荣僵立良久,扭头看向夜幕中的武安城方向,喟然长叹一声,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邵易见他不再说话,便岔开话题说道:“刘将军,请传令下去:熄灭所有火烛。骑兵以干草包裹马蹄。步兵静默行军。全军不许发出任何声响。再有,令军士专门扫去道路行军痕迹,同时派出最精锐骑兵,将秦军先锋的探马全部斩杀,不留一个活口,务必不令一个探马可以返营禀报我们的去向。”刘荣依计吩咐下去。
急行军至深夜,刘荣大军人困马乏方才接近武安西侧几十里外的崔家村附近。邵毅拿出军用罗盘,夜用指南针荧光的针头在暗夜里分外清晰。不远处,夜色里大片更深的黑暗延绵不绝。万仞绝壁下的幽暗峡谷遮天蔽月地挡住星光,如无尽的黑洞铺陈在众人面前,深不可测却隐含着令人安心的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