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喽!”刘彻自嘲地笑了笑,“朕的精力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陛下不老,在嫣儿心中,陛下如同天神一般,天神又怎会老呢?”赵嫣认真说道。在她心中也确实如此,数月之前她还只是一个不闻一名的乡野女子,数月之后便是圣眷正隆的钩弋夫人,方才见识了帝都长安的富庶和未央宫的繁华,转身便至清凉避暑的甘泉宫,这云泥之别的巨大差距,只因遇上了她命中的大福之人,这般际遇令她如何不将刘彻看做神一般的存在?
“哈哈哈!”刘彻闻言一阵大笑,爱抚道:“朕若真是天神就好了!”言罢,心中却又一阵失落,神仙之道,多年来他孜孜以求,可最后又求得了什么?号称有神仙之术的李少翁不过是一骗徒,号称得安期生真传的栾大骗术更是登峰造极,自己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最后不过徒劳一场,难道这世上当真没有这长生之术了吗?
想至此处,刘彻的心情不觉沉重了起来,他推开赵嫣喂上来的汤勺,道:“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赵嫣见刘彻情绪骤然转变,再不敢多言,忙应了声诺,端着瓷碗躬身退了下去。
殿内安安静静,偶有一阵风吹过,刘彻闭上双眼,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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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嫣退出殿外,殿外的天空瓦蓝瓦蓝,几丝白云浮在半空,像极了刚出笼时雪白而柔软的糖糕,幼时的情景不自觉地浮现在了赵嫣眼前。
“娘,我想吃糖糕…”小小的人儿梳着羊角髻,看着街上刚蒸出的糖糕,口水不住地往下淌。
“嫣儿乖…”娘搂着小小的她,摸着空空的口袋,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你爹爹还在牢房里等着娘送衣裳呢,嫣儿乖,等你爹爹出来,娘再给你买…”
“好…”赵嫣咽了口口水,牵着娘的手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但她终究再没能吃上热气腾腾的糖糕,因为不久后她的父亲在牢中病死,家乡又遇大水,她便随着母亲跟着逃难的人一起辗转到了河间,一年后,母亲又病逝,于是孤身一人的她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思绪渐渐涌起,过往如烟似雾,虽清晰却又模糊,赵嫣不由叹了口气,望向远处。甘泉山中泉水绕着宫殿淙淙流过,入眼处皆是绿意茵茵,虽是盛暑时节但此地却不见丝毫暑气,当真是一处避暑的好地方。
赵嫣正寻思着找一处阴凉坐下来歇息,忽然远处一个男子的身影跃入眼帘,那男子身着红色绣衣,手持节杖,正往紫殿方向而来。赵嫣望着男子渐渐走近的身影,越发觉得熟悉,当下不由走了过去,朱唇轻启,“请问阁下…可是姓江?”赵嫣揣着不安和期待问道。
男子停下脚步,望着赵嫣一脸诧异,“正是,在下绣衣使者江充。”
“你真的是江家兄长?”赵嫣闻言不由涨红了脸,十分激动道,“兄长,我是嫣儿啊!”
“嫣儿?”江充盯着赵嫣看了半天,只见眼前的女子头插金步摇,身着曲裾袍,面容清秀而姣好,一时间既觉得十分熟悉,却又带着陌生,“你是?”江充带着不确定问道。
“兄长,我是你隔壁的嫣儿啊,你忘了吗,那年大水,你还拿过一块饼给我与母亲呢!”提起多年前邯郸的大水,赵嫣依然心有余悸,但那年隔壁兄长给她的那块饼,曾在饥寒的岁月带给她的温暖,她从未忘记。
赵嫣这么一说,江充回想起来了,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江充端详着赵嫣的眉眼,虽然依稀间还有幼时的模样,但她不说,他怎么也不会将眼前这个华贵的女子和他隔壁梳着羊角髻的女童联系起来,“嫣儿,你真的是嫣儿?你怎会在此处?”
话刚问出口,江充随即便醒悟过来,“听闻陛下新晋了一位钩弋夫人,莫非就是嫣儿你?”想起赵嫣幼时右手如拳无法张开,江充当下便联想起关于钩弋夫人的传闻。
“嗯。”赵嫣红着脸点了点头,道:“邯郸大水后,嫣儿便随母亲来了河间,那一日陛下路过河间,嫣儿右手自此张开,此后便随陛下来了京都。”
“嫣儿是遇到贵人了!”江充笑着点头,“那你母亲如今安置在何处?”
“母亲…”赵嫣眼圈一红,哽咽道,“母亲早在数年前便离世了…”
“啊…”江充一怔,随即便好言安慰道:“嫣儿别难过,如今你既跟随陛下,又得陛下宠爱,日后自然是有依托的!”
“嗯…”赵嫣抹了抹眼泪,道:“竟未料到能在此地重遇兄长,亦是上天垂怜,令我赵嫣不至孤苦一人。”
“嫣儿说的是,当真是上天垂怜,你我得以重逢,日后更要互相扶持!”江充好声言道。
“嗯!”赵嫣点了点头,望向江充的神色里带着十二分的信赖。江充亦是十分欢喜,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圣眷正隆的钩弋夫人竟然会是昔日的同乡小妹,除了重逢的喜悦,更多的是,他对原本忧虑的未来又有了隐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