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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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太子宫依然灯火通明,刘据喊来太子舍人,问道:“可有消息了?”
舍人许彦摇了摇头,道:“回太子,杨詹事还未归来。”
“如何还未归来?”刘据不安地踱来踱去,挥手让许彦先下去。
少傅石德在一旁道:“太子稍安,甘泉宫来回须得五六个时辰,杨詹事此时应在路上了。”
刘据微微点头,复又坐了下来。大殿空旷而安静,只听见漏刻一刻不停的滴水声,又过了许久,殿外传来‘梆梆…’的打更声,刘据从小寐中忽然惊醒,急问道:“什么时辰了?”
宫人闻声小跑了过来,看过漏刻禀告道:“回太子,丑正二刻了。”
“丑正二刻了?”刘据惊声坐直了身子问道,“杨詹事可曾回来?”
见宫人徐徐摇头,刘据心中一沉,挥了挥手让宫人下去,继而对石德道:“石少傅,这个时辰杨峻依然不见归来,本宫担心是否会发生变故?”
石德亦是面色凝重,徐徐道:“依时辰推算,杨詹事早该归来,如今久出未归,发生变故之数甚大!想那黄门苏文若逃入甘泉宫中,必然会向陛下禀告太子私行巫蛊之事,以陛下之心性,恐雷霆之怒不可避免。此时杨詹事携太子书信前往解释,只怕陛下未必肯信,若再有江充在陛下跟前混淆视听,到那时东宫私行巫蛊诅咒圣驾便会成为一个事实,此罪名…”
讲到此处,石德垂下眼眸,长长叹了口气,刘据急问道:“石少傅,此罪名将如何?”
“易储!”石德重重言道。
“太子储君之位不可动!”一个声音从内殿传来,刘据闻声抬眼望去,只见卫子夫披了一件丝袍走了过来,对石德礼道:“还请石少傅全力襄助!”
石德忙起身道:“皇后言重,老臣自当全力!”
“母后!”刘据扶着卫子夫坐了下来,关切道:“时辰尚早,母后如何不多睡一会?”
卫子夫道:“据儿你一夜未睡,母后又如何睡得着呢?杨詹事还未归来吗?”
望着卫子夫眼中的担忧,刘据心中不忍,却又只能点头道:“依然未归!”
卫子夫微微颔首,对石德道:“石少傅,你有何对策?”
石德回道:“皇后,如今甘泉宫中状况不明,老臣以为是否再派一使者前往查探,即便陛下雷霆之怒,见太子接二连三遣使者前往,怒火亦会稍许平复。与此同时,江充此人不可再留,且要告令百官,江充诬陷太子之罪,由太子亲自监斩此人,这样一来日后陛下若有问起,亦是名正言顺!”
“少傅所言甚是!”卫子夫点头道,“就依少傅之言!”
未几,太子舍人许彦被唤至殿中,刘据交代数句,便道:“父皇若是依然震怒,你便遣人速报本宫,本宫自会向去甘泉宫负荆请罪!”
“诺!”许彦沉声应道,疾步而去。
此时,天已微亮,寅时四刻,甘泉宫宫门开启,城楼下的杨峻赶紧起身,道:“太子詹事杨峻有要事求见陛下!”
门侯道:“放行!”
杨峻一揖随后入了宫门,只见一名小黄门上前道:“杨詹事,陛下尚未起身,请随我来!”
杨峻点头相应,随着小黄门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抵达一处华美的宫苑,借着微亮的天色,杨峻看清此处乃是钩弋宫,便问道:“请问侍者,陛下可是在钩弋宫中?”
小黄门闻言并不作答,只是依然躬身在前引路,杨峻知晓钩弋夫人赵嫣深得圣宠,当下也不多问,便随着小黄门进了一处偏殿的耳房。
小黄门道:“杨詹事请在此稍作歇息,等陛下通传。”
“好!”杨峻颔首一揖道,“多谢!”
见天色尚早,又入了宫中,杨峻有了稍许倦意,当下便跪坐下来,饮过宫人奉上的清水,微微闭目歇息以待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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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二刻,刘彻徐徐醒来,尚未起身便见黄门苏文一脸惶恐地跪地见驾,“陛下…”
刘彻见状心中一惊,起身问道:“发生了何事?”
苏文哭泣道:“陛下,长安发生大事了!老奴跟随绣衣江大人在未央宫搜查巫蛊,未料竟在太子宫马厩房内挖得一桐木人偶,太子闻报当下便将江大人擒下,老奴见状赶紧逃出宫去,太子怕老奴将此事禀告陛下,眼下太子卫队正四处搜捕老奴呢!”
言罢苏文伏地泣声不绝,刘彻闻言勃然大怒,喝声道:“竟有此事!竟有此事!”
苏文见状更是泣声道:“陛下,江大人搜得巫蛊,却被太子擒拿,反言他诬陷之罪。陛下,太子之心深不可测呀!”
苏文此言更是加重了刘彻的猜疑,身为诸君私行巫蛊诅咒圣驾,其心何如,不得而知,刘彻不由一阵寒心。
片刻踌躇后,刘彻大声喊道:“来人!”
身边随侍的小黄门王弼躬身上前道:“陛下有何吩咐?”
刘彻面罩冷霜,道:“你为朕之使者,速速前往长安宫内,查明宫中情形报与朕知!”
王弼应声道:“诺!”随即退身下去,备下马车前往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