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德的脸色亦是十分凝重,即便太子不问向他,以他从政几十年的经验早就嗅到了不同于以往的危险。故而当刘据问起时,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缓缓言道:“太子,老臣忽然想起了一桩旧案,太子可有兴趣一听?”
刘据眼底泛起疑惑,徐声道:“本宫愿闻其详!”
石德缓缓言道:“昔日秦国始皇帝宾天之时,曾留下遗诏令太子扶苏即位,但遗诏为中车令赵高所篡改,并联合丞相李斯拥立始皇帝第十八子胡亥登基,矫诏逼令太子扶苏自尽。”言及此处石德稍作停顿,只见刘据脸色忧沉,默然不发一言,而身为皇后的卫子夫亦是神色端凝,沉思不语。
石德继续道:“自江充奉旨入未央宫治巫以来,皇后已多次派遣使者前往甘泉宫问陛下安,皆不得回复。太子一向仁厚,怎会私行巫蛊诅咒圣上,可偏偏江充却能在太子宫马厩内搜得桐人木偶!而当太子擒诛江充,派使者向陛下言明内情之际,使者却迟迟不见归来。老臣前思后想,深觉此事疑点甚多,如今陛下身在甘泉宫中,情形不明,为免当年扶苏之祸,老臣恳请皇后、太子早作打算!”
言罢,石德起身,向着卫子夫和刘据缓缓拜下。殿内一片宁静,只听到漏刻不断滴水的声音,一片沉默中,卫子夫抬眸望向刘据,徐声道:“据儿,你以为如何?”
刘据的脸上夹杂着惊愕和难过,他望向卫子夫的眼中盈着泪水,哽咽道:“母后,难道父皇…父皇…”刘据抑不成声,最终未能将一句话说完。
卫子夫虽然眼眶通红,却始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着动容的儿子,她缓缓道:“据儿,石太傅所言不差,如今你父皇状况不明,你身为大汉太子,此时更要担起太子之责,剪除奸佞,平息祸端!”
刘据望着母亲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心头的难过压了下去,定下心来沉声道:“儿臣明白!”
戌时三刻,刘据命太子卫率将宫内卫队和所能调动的车马人员清点整齐,又发动了中宫的中厩马车,取武器兵库,调未央、长乐两宫卫队,告令百官圣驾因病困居甘泉宫,状况不明,有奸佞之人妄图乘机叛乱。
一夜之间,长安城人心浮动,百官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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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距离长安数百里之外的甘泉宫中,却是另一番境况。
戌时已过,小黄门王弼领了廷尉杜周出现在甘泉宫中,刘彻虽然已经睡下,但一早嘱咐了宫人,王弼归来不管何时都要报于他知。故此虽已二更天,但宫人不敢耽搁,小声上前唤醒刘彻,刘彻亦是满腹心事,浅寐之中闻声便醒了过来,起身道:“宣他进来!”
不多时,王弼满脸惶恐地躬身入内,颤声道:“陛下!大事不好!”
刘彻闻言一惊,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王弼道:“回陛下,小奴入城后便听闻绣衣使者江充为太子所斩杀,太子见私行巫蛊诅咒圣驾之事已隐瞒不了,早已做好兵戎相见之举…”
“什么?”刘彻振衣而起,震惊道:“你说太子斩杀江充,举兵起事?你所言可属实?”
王弼见圣驾动怒吓得颤抖不已,伏地回道:“陛下,廷尉杜周尚在殿外,陛下一问便知!”
“杜周?”刘彻急喝道,“快宣!”
须臾,杜周入殿,刘彻满脸怒容道:“朕听闻太子斩杀江充,更欲举兵起事,此事可确实?”
杜周沉声道:“回陛下,确有此事!臣今日早朝,太子当着百官列数江充罪状,并亲自监斩,如今长安城中已为太子所掌控!”
“哗…”一声,殿内案几上的物件顿时被刘彻的宽袖一把甩落在地,刘彻脸色铁青,不发一言。杜周伏地不语,他心中十分肯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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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刘彻将加盖了玺印的诏书封卷好,放入匣中递给杜周道:“里面是朕的诏书,你速去长安左丞相刘屈氂府中,太子所能调动兵力不多,命他统率京中兵力,控制乱局!”
“诺!”杜周双手举过头顶,接过诏书转身而去。
辰时,左丞相刘屈氂已接到诏书,火速统领驻防京畿兵力后,刘屈氂站在太子宫宫门外宣读诏书:“太子失德,天下共唾之!朕命左丞相刘屈氂集京畿驻防兵力讨伐叛军,断不能由叛军冲出长安城!”
“上!”诏书宣读完毕,刘屈氂一挥手,将太子宫团团围住。
“太子,左丞相刘屈氂自称奉陛下诏书,率兵围住了太子宫。”管理太子宫的太子家令一脸惊慌,疾步入了内殿朝刘据禀奏道。
刘据身着甲衣,正与石德商议如何接管长安城驻防兵力,闻报不禁愕然道:“左丞相刘屈氂怎会得父皇诏书?”
“你可看清那诏书上是否有圣驾玺印?”刘据向家令问道。
家令摇了摇头道:“左丞相刘屈氂只是在宫门外宣读诏书,属下并未看清诏书上是否有玺印。”
石德踱步道:“这就是了,那刘屈氂一直在京中如何能得陛下诏书?看来老臣预料不差,定是有人勾结刘屈氂假传诏书,逼令太子!”
刘据点头愤然道:“左丞相刘屈氂与李广利乃是儿女亲家,素来与本宫不和,见如今形势自然乘虚而入!少傅,待本宫点兵,将那厮杀得片甲不留!”
“好!”石德赞同道,“刘屈氂手中仅有区区驻防兵力,不足为惧!先击败刘屈氂,挫挫对方的锐气!”
刘据点头相应,令卫率清点出一万南军兵卫迎战刘屈氂。果然,刘屈氂数千人的兵力远不是南军的对手,不出一个时辰,刘屈氂便丢盔弃甲,抱头逃窜,在一阵混乱中甚至还弄丢了官印和绶带,刘据立于门楼之上观战,见状不由大笑道:“若是百官见左丞相如此狼狈,不知作何感想!”
石德在一旁道:“太子勿要轻敌,如今太子手中仅有未央、长乐两宫两万余人,若是对方以陛下诏书之名征调三辅之地兵力,到那时我军亦忧!”
“少傅,本宫无父皇旨意,无法调动北军,若三辅之地兵力被调动,本宫如何应对?”刘据闻言担忧道。
石德道:“此事老臣已思虑良久,太子可派使者将长安中都官狱二十六所的囚徒赦免放出,这些不良人聚集起来约有数万人之众,如今乱局可堪一用!”
刘据点头赞道:“少傅妙计!”
不久,刘据便派遣门客张光持符节至中都官狱,将数万囚徒悉数放出,由石德和张光分别统辖。而刘屈氂战败后逃至甘泉宫中,见了刘彻便放声哭道:“陛下,太子率南军数万人叛乱,臣无能,有负圣上所托!”
刘彻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不住骂道:“逆子!逆子!朕纵容你日久,是该好好收拾你了!”
“陛下…”刘屈氂伏地哭泣道,“太子羽翼已丰,非陛下不能胜之!”
“传朕旨意,颁布诏书征调京畿三辅之地兵卫,朝廷中二千石以下官员,皆由左丞相统筹管辖。”刘彻眉宇间充斥着怒气,对刘屈氂言道:“三辅之地兵力约五万之众,朕不日移驾建章宫。有朕在,此一战你放心去打!”
“诺!”刘屈氂扬声应道。
不久诏书下,京畿长安及三辅之地兵卫悉数被征调,而刘彻也由甘泉宫移驾建章宫,掌控兵权指挥平定太子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