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王子虔他们一晚没合眼忙着照顾病人和难民,突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上游不远处的河堤竟然决堤了,原来,上游的暴雨量增大了,河堤不堪重负,尽管有崔由检等人连夜值守,还是被大水无情地冲垮了。
王子虔和一些贱民们跑出来观看,只见大水咆哮着,像一匹匹受到惊吓的野马,又仿佛阵前冲锋的将士,从河堤决口狂奔而来,势不可挡,低处的房屋和农田瞬间被淹没无踪,近岸边的大树甚至被连根拔起,洪水夹裹着上游被摧毁的民居的木头和一些未逃脱死掉的牲畜一路汪洋而过。
这时,水上面还漂浮下来了几名河工老兵,可惜,洪水太过凶猛,人们无法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卷进漩涡,最终消失。
此时雨点终于变小了,大多数贱民们从窝棚跑了出来,跪倒在王子虔面前,叩谢十二王子的救命之恩。
萦河大堤决堤,由于转移及时,虽然没有造成严重人员伤亡事件,但直接淹没了神川下游10多个县市,800多平方公里的田园变成了一片汪洋,20多万人流离失所。仅清水、白沙、萦河3个郡县,就有30多万亩耕地被淹没。滚滚洪流,使原来云梦国的粮仓变成了满目疮痍的洪灾区。此时水稻还未到收割时候,一些郡县颗粒无收,瞬间灾民遍野,特别是原来生活卑贱的贱民们,更是每日都有因饥饿而死的人,还有些生病却缺乏医药的百姓,也只能眼睁睁等着死去。
此事上报到朝廷,圣上王昶龙颜大怒,要求彻查萦河大堤决堤事件。朝廷每年拨下来全国防洪的粮款都上千万两,尤其是萦河大堤,更是有求必应,从不吝啬,如今却酿成如此惨祸,对涉案之人决不辜息,一定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由于萦河大堤使者崔由检已经在决堤当日因公殉职,所以,此事尚存的那些河工老兵全部被暂时收押进了监狱。
负责彻查此事的,乃是刑部尚书裴如海,同时由鄂国公王贲协同办理。裴如海是云天啸门生,做事认真仔细,一向为王昶所器重。
由于连番大雨,再加上辗转迁徙,原来的萦河大堤的档案不是被大水毁损了就是在搬迁过程中不知所踪了。负责萦河大堤的初级精算师经多方寻访,被发现时由于雨天路滑,早已不慎失足滚落山坡,活活摔死了。经过审问决堤存活下来的老兵,却都异口同声说,此事全由崔由检一人负责,自己并不知情。崔由检已经牺牲,出事前其家还有他的老母亲和妻子以及一个还未年满十岁的孩子,崔由检四十岁上下才勉强成婚,所以,儿子还未成年。但河堤决堤之后,崔由检的家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不着。裴如海不辞辛劳,日夜明里暗里耐心排查走访,终于有一个贱民提供了一条宝贵的线索,那就是崔由检身前经常送钱物给邻村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那妇人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年前已经远嫁他乡。
裴如海敏锐的觉察到这条信息绝不一般,于是,便连夜派人去寻找了那位妇人前来。乡下妇人一看大堂这种威严的气势,马上如实招供,说是自己一家毫无立身本领,十多年来一直靠崔由检资助,包括女儿的嫁妆也是由崔由检操办的。但问起两人的关系,妇人又坚决否认和崔由检有私情。
崔由检的俸禄并不高,为何还长期资助一位毫不相干的妇人?鄂国公王贲认为,此事非常简单,那就是,崔由检一直中饱私囊,用朝廷的钱养着自己的相好的,反正死无对证,那妇人不肯说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情理可通。所以,可以结案了,就是萦河大堤的维修经费都被崔由检一人给贪污了,由于大堤决堤,所以他畏罪自杀自己投河而死,至于所剩的钱物都被他家人席卷一空了。裴如海觉得此事似有蹊跷,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崔由检,并且妇人家中所剩的银子中,还有专门发给河堤使者俸禄的专用记号,看起来也似乎可以结案了。
“此事大有不妥。”王子虔听闻裴如海和鄂国公准备结案,便急匆匆寻了前去。
“十二王子觉得有何不妥啊?”鄂国公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守着丹炉炼丹,见到王子昭来了,头也不抬的问道。
萦河县素产黄豆和绿豆,这里的人都有早上喝豆浆的习惯,而鄂国公来了后也入乡随俗,早起便开始喝豆浆。鄂国公无心政事,平日里就喜欢结交一些方外之士,炼丹是他生平最大的爱好。无论走到哪里,可以一日食无肉,也不可一日不炼丹。
“启禀叔父,小侄见过这位崔大人,工作非常认真,生活十分朴素,所以绝无贪腐之可能。”王子虔回答道。并将他那晚见到崔由检的事情说了一遍,“如此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之人,试问怎么可能监守自盗呢?”
“十二王子太过年轻了,前朝有位公孙宰相,虽然巨富,但外面所用定为破衣旧絮,人不可貌相啊。何况十二王子见过他几次呢?怎么仅仅凭一面之缘就能认定他尽忠职守而不是逢场作秀呢?”鄂国公在炉旁看炼丹出神,回答王子昭的话时,竟忘了手中端着的豆浆碗,手一撒,豆浆泼到了炉旁供炼丹的一小块石膏上。不多时,那块石膏不见了,原本是液体的豆浆却变成了一摊白白嫩嫩的东西。
此事太过离奇,于是鄂国公不再纠结王子虔的事,随便朝门外唤了声,于是一个随从进来把这一摊白白嫩嫩的东西尝一下,没想到竟然连呼:“好吃!好吃!”
王子虔看叔父一副无心搭理的样子,又去见了裴如海,行过礼后,裴如海只是沉默不语,似乎若有所思,王子虔离开时,他才起来说了一句:“恭送十二王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