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更不甘心啊!”李雯吼道:“我为大城市做出了那么多贡献,每个月缴纳了那么多社保那么多税费!到头来别说一砖一瓦了,一分钱都没攒下!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一毕业就能在上海付首付买房吗?!”她望向萧潇,仿佛积怨已久:“我刚开始工作,我爸妈就开始变着法子从我身上要钱。连我弟弟给前女友的打胎费都是我出的!你说滑不滑稽搞不搞笑?!好容易手上有了十几万我想这下离买房近了吧,谁知道后面限购政策出来了!这能怪谁啊怪我吗?!我还是小新人的时候,同届的女孩子知道我家境不好,竟然在背后议论我家里条件差还要打扮还要穿漂亮衣服,怎么了?谁规定穷人就没有爱美的权利了?!穷人就只配穿得破破烂烂给她们嘲笑吗?!”
萧潇语塞。她也是第一次从李雯口中得知这些事。李雯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乐观自信的,甚至,到了有些刚愎自用的地步。
她想说其实后来你还是有机会的,譬如申请人才落户。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想到之前上海的那次会面,彼时的她欲上青天揽明月,陆家嘴也恨不得尽收眼底,想必也看不上城中村里那些老旧阴暗的破房子了吧。
“萧潇……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这次李雯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无助和彷徨:“无数次希望自己一觉醒来,还是好好的,太太平平的。没有后来那么多事,没有自不量力辞职出去开公司。甚至,就在华商银行做个接电话的客服也挺好的……”
萧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得机械地说:“没事的,我们还年轻,才三十几岁,还有很多机会的。只要放平心态,肯弯腰,会好起来的。”
“我也想啊!”李雯抹了把涕泪横流的脸,抬起眼无助地热烈地看着她:“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从哪里好起来呢?!怎么好起来呢?!”
她迫切的炙热的眼神盯得萧潇发堵又难受:“先回老家吧,缓一缓,休整一段时间再从长计议。”
李雯放开了抓着她的汗湿粘腻的手,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萧潇松了口气。怎么好起来从哪里好起来?她能怎么回答呢?能脱口而出的都是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可是谁要这些大道理啊?痛苦的是“当下”,每一个痛得令人“挫骨扬灰”的“当下”。
第二天上班,萧潇还在恍惚,卢鸣浩微信和她“早安。”问她昨晚怎么了,自己发她微信,语音视频统统不接不回,萧潇只简单说有事没看到,卢鸣浩问没出什么大事吧?萧潇道没有,想了想又忍不住回复了一句:“突然觉得人生无常。”
卢鸣浩:“???怎么了?”
快中午李雯打电话来,说已经定好下午回上海的动车票了。萧潇了然:“时间允许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依旧是萧潇单位附近的那家泰国餐厅,也许是被好友见到过自己最狼狈最不堪的一面了,也许是真的有些释怀了,这次,李雯只穿了简单的t恤牛仔裤,原本披着的长发被她扎了个清爽好看的花苞头,看上去生生小了好几岁。脸上也只简单地擦了层粉底,一双哭过的眼睛还有点肿。她的目光从萧潇进门开始,一路追随打量,直到萧潇落座,她疲惫又真切地朝她笑了下。
酒足饭饱,她由衷感慨:“真好啊,萧潇。看到你这样,又羡慕又佩服。”
“你也会好起来的。”
李雯眨眨湿润的眼睛,侧过脸深深吸了口气。
萧潇不想把这顿饭弄得满腹离愁哀怨,叫来了服务员买单。又问她:“你下午几点的动车?等下直接走吗?直接走的话给你叫辆车去火车站吧,外面太热了。”
李雯见她已经打开了叫车软件:“行吧。太热了,早点去也好,在里面坐会儿吹吹空调。”
出租车很快就来了,李雯看着车顶的出租车灯牌有些诧异:“怎么不叫网约车啊?”还便宜。
“你一个外地来的女的,又是去火车站,坐出租车安全。”
李雯笑了笑,没说什么。
上车后不久,她收到了萧潇微信转账过来的一千块钱。她不客气地点了领取。
那边萧潇很快收到了回复:“谢谢,等我姥姥房子动迁了,马上连之前借的一起还你。”
她放下手机无语地叹了口气,看来好友是“魔障”了,但多说无益,人生的路,何去何从,归根结底,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