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继续道:“此后,老朽咬牙狠心将那幅画毁去,登觉心痛到难以言表,却又觉自身似是得到了某种解脱……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老朽心知大限已然不远,想起那离去的道侣与徒儿,终是忍不住寻了过去,找到了二人。而二人彼此皆已情根深种。老朽欲狠心除去那不肖的徒儿,可不想老朽那道侣却在颈间横了一柄利刃,对我说道,若是杀了她夫君,她也不活了……”
“此事本怪老朽离心在先,落到如此地步,亦是咎由自取,须怨她不得。可每每思及这徒儿自小一手养大,教他修行,教他为人处世,无有半分对不住他之处,可他却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杀之恐伤彼更甚,不杀着实又念头难以通达。如此日日复坐于弱水之畔冥思苦想,却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该不该杀?”
銮车中再次陷入了沉默,无人敢轻易开口。
良久,将离缓缓道:“渡厄真人,你自己虽不明了己心,纠结于此人当不当杀。其实心中何尝又不知你早已有了决断,只是念头难以通达罢了。”
渡厄真人盯着将离一目不瞬,沉吟问道:“那么将相公言下之意,也是觉得此人不当杀?”
将离与他对视,未有丝毫退避。摇头道:“非也,将某并没有这么说过。将某是说,真人内心实是觉得此人杀不得,你怕杀了他更对不住你那道侣,你怕她会随徒儿同赴九泉,这样更增添你的罪业。这杀不得与不当杀,内中差别可是不小。”
渡厄真人道:“那公子是说此人当杀?”
将离轻声道:“真人且先听将某讲个故事。老禅师座下有一沙弥,某日行夜路,不慎踩死一只青蛙。禅师闻知,斥曰:‘既是杀生,已然犯了杀戒,为免徒增业报,便去跳崖赎罪吧。’沙弥年幼,登时不知所措,踌躇行至崖边,将欲跳崖却又不敢,好生为难。真人,试问这沙弥该不该死?”
渡厄真人见将离说起了禅门掌故,他虽是精研佛理,此言却又素所未闻,知他必有深意,于是从心答道:“不该,不该。这老禅师端是一派胡言,禅门杀戒,岂能如此定义?小沙弥无心之失,无罪亦无业。”
将离宛若听而不闻,自顾言道:“沙弥正自为难,忽来一屠夫,屠夫上前询问,沙弥以前事告知。岂料屠夫哭道:‘你仅踩死一蛙,而我日屠一猪,双手满是血腥,当死的人是我。’于是屠夫舍身一跃,自崖上跳下。真人,这屠夫又该不该死?”
渡厄真人摇头道:“不该,不该。屠夫合该杀猪,彼只为生存而日屠一猪,又非杀猪取乐,无罪亦无业。”
将离道:“善。那么真人觉得,所谓罪业与否,是否端在于心?”
渡厄真人道:“正是,有心行恶方为真恶。”
将离轻笑道:“我虽知真人并不想杀你那徒儿,但将某有一言,请真人静听。”
渡厄真人道:“将相公请讲。”
将离肃容,轻声道:“此人当杀,必杀!人之不类禽兽,当知人怀感恩之心,而禽兽却无;人怀廉耻之心,而禽兽却无;人怀忠义之心,而禽兽却无。真人将徒儿抚养成人,此为养育之恩;真人教他为人处世,指点他修行,此为教导之恩。亚圣云:‘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此人不忠不孝,行此悖逆于人伦之事,罔顾师徒恩情,与禽兽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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