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武帝城的大雪漫天,龙都千年来总是风调雨顺,从不曾经历过大雪密布,就连这个成化十七年的年关,也依旧在欢声笑语中,烟火映空中过去了。围炉守岁,炮仗退年兽,几千年来,年关无非都是这般过去的,今年龙都的人们也不例外。
最为显赫的黄门郎宋知命,年关过得极为简单,准确点说,他的每个夜晚都过得十分简单,自从过了五十耳顺的年纪后,他就很少注意每个该记住的日子和人。
相对于平时的冬夜,年关的宋知命府邸,也只不过是多了一叠花生米,和一个极为恭敬的关门弟子,两个人围着宋知命那个破旧的铜炉,静静地等待着年关的过去,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没有一句多的话;宋知命不想说,而另一个不敢说。
宋知命心知自己的这个关门弟子相较于和自己这个老头子围炉守岁,更喜欢的是去外面看看那万紫千红的世界,但是他不敢,自己也不说。
年轻总是这样,年轻时候喜欢负手而立,对于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无所畏惧,挺起胸膛面对一切;而人到了中年,就开始学会着去尊敬世界,学着去害怕敬畏这个世界,所以会竖手而立,不来不去,中庸行事也不少冲劲;最后人到暮年就只会双手抱在怀里,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汲取那么一丝少有的温度,冷暖自知。
最终宋知命的这个最后的关门弟子也没能忍住对于外界的渴望,告了一声罪后,离开了这间稍有冷意的屋子。宋知命也不以为意,一如外界所说那样,他宋知命本就是个冷血动物,没有任何感情,也不会将什么人放在自己心上,包括自己。
宋知命不紧不慢的吃着这碟花生,很快一小碟花生就到了尾声,就好似那远在天边的西凉武帝城一般。宋知命将最后的三枚花生捏在手中,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这三枚花生,缓缓地,他将三枚花生分开放置。
“剑宗当兴,所以剑宗一个;归于江湖,那么江湖万灵入世一个;那么最后一个,当是为了你的儿子吧,文德。”
这三枚花生就这么孤零零的放置在着冷寂的屋子内,显眼也不显眼。
剑宗,剑山之巅。
自武穆叶斌马踏江湖后,九州江湖道几近凋零,剑宗自然也不例外,不过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剑宗随着这些年来弟子很少,但也不是没有。
剑宗的年关年年都是在剑台上由宗主宋青松论剑度过,从日升论剑到隔日日头升起,霓虹漫天结束。年年都是那个卓然于世的拓跋锋夺魁,但今年却不是了。
白素心作为高于众多弟子一辈而可以和宋青松坐在一起,整个剑宗的这个年关都过得很不是滋味。一则由于拓跋锋的去世,二则是年前春水草堂发过来的剑帖,要求剑宗将步惊风除名,剑宗宗主宋青松没有接受,但也没有拒绝。
剑宗弟子很是愤恨,虽然大家都很是不喜那个总是一脸淡然,甚至是低微的步惊风,但他是剑宗弟子,除名与否岂能由他人决定,还发剑帖到剑宗。但宗主宋青松没有说话,众人也就不得多言。
不同于别的宗门几乎大肆出山,剑宗依旧照着锁剑帖所约束那般,一代只此一人下山。
白素心看着自己身边的宗门宗主宋青松,原本就斑驳的白发在拓跋锋去世后,现如今已经看不到任何的黑色了,就连精神也都憔悴了不少。
“宗主师兄,你会把他除名吗?”
宋青松没有说话,手指轻轻得指了下山下的那个锁剑帖,不得过问江湖事。这便是他的态度。
白素心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专心看着剑台之上的论剑。
淡雅如君子的北莽人,凶恶如孤狼的九州人,这真是一对奇怪的亲兄弟。
春水草堂。
整个九州大地,除了西凉武帝城那块,这个年关过得最不称心如意的就是春水草堂了。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贼子;那个吃人的禽兽!
再一次负伤后,步惊风小心了许多,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躲在地下深坑里三天三夜丝毫不动只为刺杀一个春水草堂杂役;在棺木中和死尸呆在一起好几天只为杀死那祭拜死人是最为松懈的那个人。
整个九州江湖将在这个年关崛起,而春水草堂将在这个年关,因为一个人而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