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句古老的谚语:“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语意很明白:老天爷帮忙多下几场瑞雪,冻死病虫害,抢墒保温,麦子茁壮收成好。这是天帮忙!
南方呢,苏南农村也流行这句改良版的名言:“冬天麦盖泥浆被,来年啃着煎饼睡”。这是人努力!要了解这句话丰富又深邃的内涵,必须麻烦时光老人把时间倒流回转到上世纪七十年代。
中国山西省有个昔阳县,出了个陈永贵、郭凤莲领导的大寨村,是农村一心一意忠于伟大领袖***的形象代言。他们在虎头山上开山凿坡、修造梯田,使粮食亩产增加六七倍。大寨领头跑,苏南怎么搞?大种双季稻!美其名曰“两个矮子总比一个高”。大搞“薄片深翻山芋畦”。种麦的每块畦的土块有新标准:上面胡桃大,下面鸡蛋大;畦中间要饱满,两侧要呈弧形。总沟开三尺,支沟一尺半。麦种如何播撒也定规矩:不能干粒子下地,要用十五至二十度微温水浸泡,整包整包码在尼龙纸棚里催芽后方可播撒入土。于是乎,环环相扣的麦田冬管开始了,给广袤大地上的一块块裸露麦田都浇盖泥浆的战斗随之打响了。
谁都知道,苏南农村水网交织,河泥充沛。不少农家给小畦小块的麦田、油菜田浇些水河泥浆向来就有。现如今要给几百亩几千亩的连片大田块块盖上泥浆被,那些个被唤去“盖被子”的泥腿子们可就无言、无奈、无退避啦!我们那里首当其冲。
说到我的生产队,有七八十亩麦田正好集中在新修的城市通往农村北部的砂石公路东侧,南邻一条有百来米宽、十多里长的大塘河,水清鱼鲜,河泥汨汨,给麦田冬管造势带来天然的优越本钱。当然,路北邻队的情况也是不分伯仲,杠杠的。
几番踏看,几轮筛选,地委决定把全地区冬季麦田管理工作会议中的现场观摩地点投放在我们这里。哇哈,任务下达了,时间规定了。乡下人见识少,懵里懵懂的,干点啥都慢上一两拍,好像木偶人----牵一牵、动一动。当天现场会时田埂上插的小红旗要几十面。钱有上头出,买面料,请裁缝,配竹竿,小心翼翼烫平叠齐,到时用竹竿穿起来插出去。红太阳***军装像,底座是生产队养蚕用的又大又圆的竹匾,大概有运动员掷铅球的圆圈大小,请村里老人家洗擦得整洁光亮无毛刺。绣像的粘合材料是用上等糯米精粉搅和并烧熟成浆糊加上胶水混合而成。它的粘性非常好。还有用染上各种颜色的米麦绿豆,使它们在本色的基础上更鲜亮光彩,夺人眼球。譬如,人像五官中的眼睛用芝麻精心镶嵌,鼻子用浅棕色豆子粘贴,嘴巴用红赤豆,耳朵用麦子,军帽用绿豆,五角星和领章用红绸布……这项工作最精巧、最神圣、最光荣、最艰难。“土包子”绝对做不来。别怕,地区、县层面能工巧匠多啦,一声招呼都风尘仆仆地奔过来献虔诚,显神威。其他的金(景)匾制作,像“葵花向阳”、“战天斗地”、“丰收田野”、“公社长青”等等题材的画作都是参考其他地方的画面和工艺,依葫芦画瓢加上想象灵感炮制而成。你别说,上头下来的有艺术细胞的人就是不一样!当时,全村男女老少一看那村巷墙壁上排成一溜的绣金匾,就觉得每一件都是巧夺天工、稀世珍品,看得贫下中农革命群众眼睛亮堂堂,心里热乎乎,革命前进有方向。我仿佛看到现场会那天,它们撑摆在阡陌上是多么的光耀神奇、令人流连忘返!我也仿佛听到各级领导大人的啧啧夸奖声,以及记者们“咔嚓咔嚓”的相机声……嗨,自作多情!有点点开始膨胀的虚荣心一个劲地鼓动我不甘寂寞、不甘平庸,多么渴望在这千载难逢的人生舞台上亮个相,搏一声喝彩!在那准备现场会的紧张日子里,我好像被打了鸡血,把浑身每个细胞每根骨头都调动到极限。那时候绝对没有哪一个人敢说半声我是“神经病”、“贱骨头”。
好戏即将开演了,路东、路西都是统一的大舞台。时间选得好,下午两点。高空湛蓝,阳光透亮。冬阳暖烘烘、懒洋洋,趴在空中悠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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