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柯先生离开已经有三周了，楚惠一直穿着黑色衣裳，她内心的痛楚一点没有消退，今早，上次来别墅的那个叫马明空的警官，竟然派人来传唤自己，问了一些柯先生投资深眸企业的事情，又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韦嘉义的，她对此自然一律回答不知道，她原来对马明空的印象还不错，从双木公安分局出来后，已经变成了敌视。

    现在，她站在落地窗户后，注视着窗外，这个马明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自己前脚刚回家，他后脚就又跟来，还带着一对年青的男女警察，且看他们能搞出什么花样，她心里想着。

    别墅外，马明空领着来勇和颜乐春穿过草坪，心里盘算着如何启口，忽听背后传来叫声，回头看去，竟是兰灵，正从路边小跑着走来，三人都是一愣，停下脚步等她。

    兰灵走上前，径直向马明空问道：“你是不是又在拿楚蕙做诱饵？”不等马明空回答，又道：“你不用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还有008号的登录权限，知道案件的进展。”

    马明空不愿和她在此起争执，避开她话题，说道：“我们来给楚女士提供警方保护，你来有事么？”

    兰灵冷冷的说道：“这就是我来的原因，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正说话间，楚惠已走了出来，离他们有五六米的样子停住，远远的微笑道：“各位警官，看样子你们一时半会也吵不完，不如进来继续好吗？”

    颜乐春紧紧搂住兰灵的胳膊，低声道：“兰姐，求你了，你回吧，我们在执行任务。”

    兰灵瞪着马明空，忽然踏上一步，凑到他身边，低声道：“别忘了，陶德是怎么死的。”说罢，转身就走，马明空急忙吩咐颜乐春先和来勇进去，他对颜乐春应对楚蕙还是比较放心，自己紧跟着兰灵追了过去，他知道本案后续还需要兰灵的支持，自不愿这当儿把关系搞僵。

    兰灵走的好快，他差不多是小跑着才在兰灵要上车前赶上，说道：“兰教授，你既知道案件进展，能解释韦嘉义的死因吗？不管是我通过AR眼镜看到的，还是馆内的监控摄像头拍摄的实景，都没拍到他如何被刺了一刀。”

    兰灵侧过身，冷冷的道：“你要听解释么，事情很简单，既然韦嘉义确实当胸中了一刀，那么就是AR眼镜和监控摄像头提供的画面被篡改了！”

    马明空摇头道：“你和老艾对过了么？老艾今天上午先提过这个可能，但他自己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说，AR眼镜是在实景上叠加的虚拟影像，我通过AR眼镜看到的韦嘉义是真人，除非我的眼睛也被篡改了。”

    兰灵盯着马明空看了好一会儿，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说道：“那你也不该像上次一样，拿楚蕙做诱饵。”

    马明空心想，看来隔了数月，兰灵对陶德的死仍不能释怀，当下便说道：“今天上午，老艾和008号一起，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时光博物馆内的AR眼镜以及监控系统，都是深眸企业科技有限公司的产品，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深眸企业在其中的干系，但考虑到韦嘉义也曾供职过这家公司，我们还是谨慎为妙，所以打算为楚蕙提供警方保护。”

    兰灵秀眉微蹙，脸上又换上冷冷神色，说道：“据此推断楚蕙有危险，太荒唐了，你不过仍想通过此举来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罢了。”

    马明空给她说中心思，不禁脸上微微一红，幸而背对阳光，红的不太明显，正待强辩，忽见楚惠慌里慌张的越过草坪大踏步赶来，颜乐春和来勇紧跟在后面，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想千万别是颜乐春或来勇惹了什么事，未及跟前，楚惠便喊道：“兰教授，你等一等，我家小黑不说话也不能动，你能帮我看看吗？”

    兰灵点点头，和楚蕙一同向屋内急走而去，马明空跟在后面，低声问颜乐春怎么回事，颜乐春道：“不知道，我刚和她聊的好好的，还逗笑了她几次，小黑一直站在她身后，突然叫了一声‘楚蕙’，她回头应了一声，小黑却不说话了，她又问有什么事，小黑还是不说话，她就让小黑到沙发前来，小黑还是一动不动，她起身轻轻推了一下也没反应，她就慌了，我就说，外面那个兰教授是机器人专家，你快快请她进来看一看。”

    众人进了房间客厅，果见小黑一动不动的立在沙发背后，兰灵伸手在它腹部和面部的大小两个显示屏上各按了按，俱是黑屏，在前面的安全锁和背后的电源键上各试了长按和短按，也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绕着小黑走了两圈，对楚蕙说道：“楚女士，如果你不反对，我想接入到小黑的数据口，看看它正在发生的事情。”

    楚蕙此刻早已慌了神，连连点头，兰灵拿出手机，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细细的线缆和一根形如电笔的物事，马明空心中好笑，暗想她今日到此，一半是对自己不满，一半恐怕也是借机行事，否则怎会随身携带这样的专业工具，至于那个电笔般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打开维护口外盖的硬件加密杆，只不知她从何得来。

    兰灵将硬件加密杆插入维护口外盖的电子螺丝中，加密杆上端分段亮起绿光，兰灵在绿光处如吹笛按孔般按动，接着徐徐转动加密杆，一会正向一会逆向，如此数下，拧开螺丝，打开外盖，将线缆一头插入维护口孔中，一头连着手机上，低头查看手机，只看了一会，忍不住“咦”了一声，楚蕙急道：“它没事吧，兰教授。”

    兰灵不语，只在手机屏幕上点击了数下，房间里静的只听见楚蕙急促的呼吸声，良久，兰灵面现疑惑之色，抬首向楚蕙说道：“它已启动了自毁程序，我无法中止。”

    楚蕙大急，一把抓住她手，连连摇动，道：“兰教授，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关机呢，快把它关机，对了，我知道还有安全锁。”说着，在小黑腹部的安全锁上一阵乱按。

    兰灵摇了摇头，道：“自毁程序一但启动，除非它能自我中止，外界是无法干预的，因为自毁程序已经切断了它和外界的所有交互界面，只是，”她顿了一顿，楚蕙急忙道：“只是什么？”兰灵接着道：“只是不知小黑一个家政机器人，如何能启动自毁程序？”她环顾四下，又道：“这里显然没有没人干预，难道真的是它自我启动？”

    楚蕙脸色大变，倒退几步，碰到一张椅子，险些跌倒，颜乐春急忙伸手将她扶住，她慢慢坐到椅子上，双手按住椅子扶手，口中喃喃自语，只听不见在说些什么。

    马明空、兰灵还有来勇离开楚蕙家中时，楚蕙已恢复了平静，还同意颜乐春留下和她同住以保护她，但说什么也不同意来勇留下，马明空见目的已基本达到，也没再坚持，只将颜乐春叫至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安全，遇事不可硬撑，千万不要再受伤，颜乐春口中应着，表情却甚是诡异，马明空小声问“怎么了”，颜乐春也小声道：“一会看我发给你消息。”

    三人走近马明空的车旁，马明空转身对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兰灵问道：“看到小黑的道德黑匣子了吗？”

    “没有，”兰灵摇头道：“道德黑匣子在它腹部，你在乔穷思那里看到的那个裸肤机器人，显示屏后面四个小盒子，其中一个是道德黑匣子，拆下来才能读取里面的数据。”

    马明空回首看去，别墅的落地窗户上印出一大片摇曳的翠绿竹林，窗后似是楚蕙的婀娜身影，便对兰灵道：“上车再说吧。”兰灵想了想，点头同意，三人一起上了马明空的车，兰灵的车跟在后面，马明空向兰灵问道：“小黑自毁是怎么回事？”

    “自毁是比恢复出厂设置更彻底的操作，用户是看不到的，是在极端情况下，对机器人的安全处理，连数据带内核全部抹去，只留下一个硬件空壳。当然，这只是个比喻，事实上，商用机器人是没有自毁能力的，也没什么自毁程序。”

    马明空心下疑惑，道：“你是说，是外界触发了它的自毁吗？”

    “我不知道，”兰灵忽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接着道：“我还发现了一个更奇特的现象，它的数据已经全部消失，各类程序也已被毁，但是，”兰灵的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但是，它的内核似乎正在抵抗自毁，这让它表现出休眠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我临走前，和楚蕙说，每晚继续给它充电的原因，也许有天它还会醒来。”

    马明空沉默了一会，又问道：“虽然我不懂，但是，你刚才在操作什么？”

    兰灵似是吃了一惊，随即露出笑容，说道：“我那时灵机一动，既然无法中止自毁，不如试试将它内核导出。”

    “我记得内核是固化在芯片里面的吧，能导出吗？”来勇插话问道，这是一条他刚刚学过、且被艾新好出题考过的知识点。

    “正常情况下，确实不能，或者说很难，上次我也只导出它的一部分AI大脑，无法触及内核，但刚才，与其说是我在导出内核，倒不如说是我打开了通道，它自己灌进去的，这让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兰灵的眼神似又变得飘渺，道：“小黑似乎展现出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它想逃进去。”

    来勇听她讲到上次如何如何，心中一动，看了马明空一眼，见他听到此句时，神色自若，便打消了发问的念头，他已不是新丁，知道哪些事该问，哪些事不该问，他想了想，便道：“也不知道小颜一个人，留在那里，会怎么样？”

    马明空心中何尝不担心颜乐春，事情似乎正向着他越来越难以理解的方向发展，便住此时，手腕微微震动，他拿起手机一看，正是颜乐春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楚蕙刚才差点跌倒，嘴里说的是‘和它没关系，和它没关系’，我认为这个‘它’是指小黑。”

    “楚蕙别墅附近，还有一些住所，”马明空看罢短信，略一沉吟，对来勇说道：“你想想办法，找个地方住进去，离小颜越近越好，一定要保证小颜的安全。”

    来勇应了一声，却又道：“马科长，小颜有没有必要在楚蕙那里？小黑身上虽然发生了这样的奇异之事，但似乎还推导不出楚蕙有危险需要我们保护吧？如果觉得楚蕙有嫌疑，我们还有很多其它方法跟踪，更何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更何况我们还要为她浪费两个警力。”

    马明空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两个案件之间的关系，恐怕比我们已知的，要复杂的多，韦嘉义和柯锐木最近一年的通话时长，008号统计出来一共有382分钟，这么长的时间，肯定不是聊天气了，而且韦嘉义从深眸离职后，他们之间就再没有通话记录了，这也是很有趣的，”他又看了兰灵一眼，继续对来勇道：“楚蕙是不是有危险，我们确实不知，她身边，除了小黑，恐怕仍会有事发生，你们离她越近，就能越快的掌握第一手信息，重要的是，小颜要能取得她的信任，”说到这，他自己也忍不住莞尔一笑，眼前浮现出颜乐春活灵活现的模样，笑道：“她一直说自己是中老年妇女之友，这次，就看她的了。”

    乔穷思再次出现在兰灵面前时，神情憔悴，眼镜后面眼窝深陷，眼珠发青，左眼布满血丝，兰灵吃了一惊，道：“你不欢迎我们么？”乔穷思苦笑道：“哪里，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了，”又对艾新好道：“艾警官，你来的正好，我们这里，昨天上午突然被病毒攻击，丢失了大量数据，一度险些造成运营中断，我们清洗了一天一夜，现在基本恢复正常，但丢失的数据已经找不回来了，病毒原理也还没确认。”

    艾新好是受兰灵之邀同往司南车机器人设计研究院的，说有重要事情咨询，本来，她上次是和马明空一起前去的，再去的话，按理怎么也要叫上马明空，只是兰灵言语之间殊无此意，这让艾新好感到有些意外，此刻他听了乔穷思的话，暗暗吃惊，心想已很久没听说过针对大型企业的病毒攻击了，更不用说是有效攻击，说道：“不用急，你慢慢说。”

    乔穷思点点头，道：“病毒攻击是从昨天上午11点01分开始的，一开始是两处边缘节点突然下线，我们的工程师立刻抢修，到11点21分恢复通讯，发现这两处边缘节点里的所有数据都被删除了，无法复原，唉，我们当时犯了一个大错，没有果断隔离这两处边缘节点，结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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