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他甚且未曾下得马来,仅侧过身、弯低了腰,伸手就来构。憨娣措手不及,顷刻间,眼前即出现一只黝黑粗糙的男人大手,从她怀里强行把婴孩儿拎了去。
憨娣正想多作商量,求方荣打消此意,放他们一马,方荣却行动飞快,谈都免谈就得逞了。憨娣反应不过来,一时激动得手脚发软,哭倒在马前土地上,身子蜷曲,蹭得一头一脸的沙,胸中塞满不平之冤屈。对方荣来说,这不过是路边儿众多不知名姓的孩子之一,捡哪一个都能拿回去送给尚无子嗣的靖远大帅作义子,交差了事儿。然对憨娣而言,这却是无可取代的骨肉至亲。天底下谁还会像她一样关切这孩子的安危与幸福,并花上一生一世工夫来懂他疼他?憨娣痛楚椎心,人瘫在尘沙中怎都站不起来,终于哭至昏厥,方荣则顺理成章扬长而去。小小的孩子不可盈握,无缘无故落在陌路人手里,这一夺去自此母子撕离,终身再也见不着面,茫茫前途怎堪设想?
久久,憨娣勉强起身,车马也不要了,浑浑噩噩走回土窑,昏躺在地铺上。她的发髻更加松散,衣衫开襟处则邋遢不整,屈起左肘枕着侧脸,两眼空洞、状甚疯癫。七晴跪地仔细观察憨娣面庞,怎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不知如何处置是好,只能放声大喊,把悍妇唤进来。
悍妇从田里闻声跑来,一看女儿神情恍惚扑倒在地,误以为她遭人非礼,本就义愤填膺,再听说婴孩儿被一身土色军服的陌生武士强夺、不知去向,更是胸闷气结、没处宣泄,恨不能为女儿申冤。见七晴美美的跪在一旁,焦急起来泪眼汪汪,比平时更加楚楚动人,再望了望自个儿女儿,生活不能自理也就算了,还搞出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未来日子且有得受的。想到这儿气急攻心,不由分说即挥手朝七晴一巴掌打下去,并狠狠踹了她几脚。七晴知悍妇性情暴虐,但没料到她会突然对自个儿动粗,巴掌力道过猛,教她重重给摔倒在地,嘴把子针扎似地一阵发烫,膝盖到大腿骨侧边儿则给踢得发麻。
悍妇心情坏,毫不留情指着七晴,破口大骂道,「一定是妳把外头坏男人引了来,才招惹到我们家女儿。就是妳,是不是?妳这扫把星,我打死妳,我!」
七晴禁不起她毫无来由的错怪,气得浑身颤抖,频频澄清道,「她刚进屋就两眼发直、瘫软在地,我马上喊了妳来。我明明给关在屋里,究竟怎么回事儿,我跟妳一样不知情啊!」悍妇听了心里也明白,七晴给软禁在屋里,女儿到外头发生什么事儿,她当然无从知道。可憾事发生了,非迁怒不足以泄愤,加上难听的话讲出来也收不回去,否则岂不等于自打嘴巴么?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叫憨仔把七晴带出去毒打一顿了事儿。
对七晴而言,个人挨打事小,要紧的是,一听有土黄衣着的武士路过,即知黄巾军蠢动开始南下,这表示石胆有难,大事不妙。七晴心中忧焚,坚定了意志要将这项军情通知石胆,于是趁下午大伙儿在户外忙的当儿企图逃跑,可惜被眼尖的悍妇发现。悍妇受命于主母,低调软禁七晴,怎禁得起人犯开溜?遂叫憨仔追上去,把她捆起来扔到屋外墙根儿上就近监视。
七晴双肘给粗绳紧紧勒住,手臂平举前伸,弯不起来,下半身则从腰胁一路缠到脚踝,僵直着无法着力。横躺在地的她为了争取活路,开始「让我走!让我走」地朝屋里正睡大头觉的憨仔哀哀求情,而怎么求都不见回应的她始终不知悍妇一家绑架她所为何事,遂绝望地倚在土窑墙根儿上低泣。
所幸七晴被撂在户外,又不肯放弃地频频呼叫憨仔,间接把锲而不舍摸索至附近尚遍寻她不着的侠女引了来,躲在屋侧的边坡灌木丛间准备营救她。七晴发现之后,轻声叫她不要妄动以免惊扰悍妇,又请她返回荷芳寨拿取衣物粮水、备好马,日落前趁悍妇生火煮饭时再来相救,并送她一程,指引她前往莫非市集的方向,好去求生貛带路奔赴南蛮找石胆。七晴坚持单独行动,要求侠女留在荷芳寨陪伴石胆的侄儿侄女,代她履行对石胆的承诺,捍卫这两位正统王位继承人的安全。她仅答应侠女,若找不到生貛,一定会循原路回来,不做无谓的冒险。侠女拗不过七晴,万不得已只好放手让她千里寻亲,找石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