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也夹杂着叫骂声,只是叫骂声越加繁杂,而鼓声却是更加急促了。
其顿迟疑了下,呆呆的摸了摸颈后,他以为是雪,可雪是冰凉的,而滴落在颈后的却是温热的,像血,像是几天前自己劫掠时从那位老妇身上溅的血,温热的,粘稠的,血腥的。
“敌袭,儿郎们,快点寻找披挂,上马迎敌。”是百夫长的声音,汉子却是刚说完,胸口便多了只箭矢,沾着血的箭矢。
不等其顿呆呆着,身体便被叔父哈钦扑倒,四周一片打杀声,或者没有四周,仅仅只是眼前,血溅到他的脸上,却是撑在自己上方的叔父胸口插着箭矢。密密麻麻的箭矢。
“听我说,藏起来,如果被找到,就求饶,汉人讲究以德服人,大草原的儿郎呀,活下去……”那个声音已经停止了,几刻前甚至这张面孔都说到了回部落,回家,而现在只剩这个尸体,冰冷的,僵硬的。其顿很想哭,想叫,他知道他不能,他只能紧紧的躲在一旁的密林里,看着眼前的屠杀,单方面的屠杀,无从披挂,甚至无马的族人被屠杀。其顿看向天空,雪停了,可这次落下的却是血,红色的血。浸湿在这白色的雪地上。
其顿想起了出发前的情景,那是玛朵的目光,草原上的心上人儿,不知道你现在如何?大草原上的日子是苦涩的,是贫寒的,以夹杂着羊膻味的,偶尔会碰到几朵木兰花便是幸运,玛朵最喜欢木兰花,木兰花开在春天里,草原上的春天是短暂的,所以木兰花代表着坚强以及刚毅,当自己把木兰花插在玛朵发辫的时候,玛朵的笑容是那样的美丽,一时间两个人的心都甜了。
抚摸着胸口的衬衣,其顿呆呆的想起玛朵捧给自己的羞涩,这个衬衣上有她的气息,有她的痕迹,而这些便在于自己行军出发后越加清晰。玛朵尽管装着很开心的样子,可那双眸子却是藏满了担忧,只是那个担忧曾被自己对中原的念想覆盖了。玛朵很乖,她知道自己想去,她也知道她不该阻止他去,她能做到的便是满目的祝福。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随军,是玛格老爷的要求,自己家里的羊很少,很瘦,很小,只有随军劫掠才能娶到心上人儿玛朵。看着眼前的林木,不知道这上面的天空今夜是什么样子的,玛朵会不会看到?她又会不会想起他?其顿看着天空,不由暗自哼起草原上的歌谣来。
“草原上的心上人儿啊,你是那天边的彩霞。”
“天边的彩霞红彤彤啊,那是你微笑的脸颊。”
“草原上的心上人儿啊,你是那宽广的大河。”
“宽广的大河绿彦彦啊,那是你悠长的发辫。”
“草原上的心上人儿啊,你是那毡房的新娘。”
“毡房的奶酒热淌淌啊,今晚就把你娶回家。”
其顿一边小心翼翼的躲藏着,一边想着那心上的人儿,四周已经很少打杀声了,林木间显得静悄悄的,天,已经晚了,只是没有星星。其顿小心的探出了头,他想到了一件东西,玛朵送他的东西,而那个东西在营地。
仔细打量了四周后,其顿手脚并起的摸爬到自己的驻地,那个帽子还好端端的放在那里,只是驻地了没有往常族人的生气。
“殿下还漏了一个。”却是身后的声音,其顿回头看去,却是一队兵士簇拥着两个人,两个骑在马上的人。
“阿多,把他带上来。”声音不近,却异常冰冷,这个声音让其顿想起了玛朵的父亲。
“大人,投降,不杀,投降,我。”其顿一边组织生硬的汉话,一边手脚匐地。
“哦?刚刚的他们的什么贤王吐浑于好像也是这般回答,大将军你看如何?”声音依然很冷,冷的就像这身下的大地。
“殿下,降兵可作为回师凯旋时的战利品,一为彰显我军浩荡,一为显示我□□大度。另外……”声音却是很是沉稳。男子像是很温和。
“不,今时不比往日,国家朝纲不稳,威服四夷当以重典。传令所有投降俘虏全部砍杀,务必一个不留。另把所有登记敌首堆垒于此处筑为京观,唤名杀胡碑。”声音依旧很冷,只是这次更透着坚决。
其顿虽然不明白两者在说着什么,但却清楚后者的声音不只很冷,更透着杀意,猛然间其顿发现一军士已提刀上前,其顿急忙拿过帽子便开始逃窜。
不觉间便是腿上一阵痛绞,已是被箭矢穿透,箭头上还有些血肉,腿上似乎能感受到腿中箭矢的冰凉,只是这种冰凉很快被其顿忘掉,因为那军士已经走到跟前,其顿尽力想抬起头来,叔父哈钦说过大草原上的儿郎要不畏死,长生天会善待他。但这一刻其顿却是怕极了,那双手,那双握刀的手似乎如山一般压倒着自己,其顿只能用乞怜的目光看向那个军士,只是那个军士目光同样冰冷,眉眼处还能看得出几丝兴奋和得意。
“再见了,我的心上人儿玛朵。”其顿低头看着身下的大地,血慢慢侵染着身下的雪白,只是这次是自己的血。
“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阿多。”这是其顿最后听到的声音了。视线最后的一瞥,却是于空中翻转下的北方,林木依在,看不到北方,看不到草原,看不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