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缘永远忘不掉她第一次见到林少珩的那天。
那是七八月份,夏末初秋,多雨时节,爸爸宋辞一手打着伞,一手牵着她,从她们家那辆宝蓝色豪华轿车上下来,一大一小两个人踩着雨水,快乐的水花飞扬四溅,小宋缘晃着爸爸的手,眉飞色舞地讲着她那个鼻涕总也擦不干净的小同桌。
这时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从她身边急匆匆地跑过去,溅了她一身的水。
宋缘嘴里都进了雨水,小姑娘难免委屈,就对前面那个瘦小的背影喊道:“你害我吃到脏水,要道歉呀!”
或许是她把他吓到了,他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下摔在了水里,他手里拿着的药瓶也摔得裂开,药片洒了一地。
这回是宋缘吓到了。
宋辞带着她走到男孩身边,蹲下来将宋缘护在怀里,把雨伞往男孩那边斜了斜。
男孩摔得不轻,却很快爬起来,着急地去捡那些药片。他非常地瘦,皮包骨头的样子,苍白的小脸上写满惶恐,身上的长袖T恤很短小,露出来的皮肤上布着凌乱的伤痕。
看到宋辞和宋缘,他吓得睁大了眼睛,瑟瑟发抖,哆嗦着嘴唇连声道歉:“姐姐对不起,叔叔对不起,对不起……”
宋辞看到孩子的反应,轻轻皱起眉头,可宋缘还小,并未察觉到异样,单纯以为这男孩是因为贪玩才闹得这样狼狈。
并且,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男孩那双眼睛吸引了。
好漂亮好干净的眼睛,大大的,像妈妈爱吃的杏仁,眼珠子黑黑的,像她爱吃的提子,睫毛长长的,和爸爸的一模一样,她好像只在童话故事书里的精灵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睛。
“没关系!”宋缘甜甜地笑了笑。
可这并未减少男孩的惶恐,他畏缩着瘦弱的身子,怯怯地看了宋辞一眼,又去捡地上的那些药片。
虽然是夏秋时节,可这么小的孩子,手在雨水里泡来泡去,都冻得发青了。
宋辞看不下去,一把捉住男孩的手。
男孩剧烈地颤抖一下,竟一下子跪在水里,带着哭腔恳求宋辞:“叔叔对不起,你等一下再打我好不好,我要……我要把药拿回去给爸爸……”
“我爸爸没有要打你呀!”宋缘一看那双漂亮的眼睛红了,着急地摸摸他湿淋淋的脑袋安慰着。
“你别怕,叔叔不打你,只是药片泡在雨水里就坏了,不能吃了,”宋辞虽然心生疑惑,还是决定先耐心地和男孩解释,“你先跟姐姐玩,叔叔认得这个药,现在去帮你重新买。”
宋缘兴奋地道:“你看吧你看吧,我爸爸很好的不会打你的!”
男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稚嫩而清瘦的脸上一片茫然。
“缘缘,你守着他,爸爸马上回来!”
“好的爸爸~”宋缘拉着男孩到楼梯口坐下,从粉红色的小书包里翻出纸巾给他擦脸上的雨水。
男孩总是呆呆地看着她,瘦小的身体还是轻轻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
“我叫宋缘,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林少珩……”男孩小声说着,忽然开始咳嗽。
“hang字怎么写?”宋缘歪着脑袋问。
“不、不知道……咳、咳。”
“哈哈,你也不懂写自己的名字,这下有人陪我了!”
男孩苍白地笑了笑,却咳嗽得越发厉害,宋缘觉得他整个身体都要咳碎了。
后来他咳着咳着,撕心裂肺地咳出了粉红色的液体,混在了透明的雨水里。
那是宋缘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血。
—
宋辞是做公司法务的,职业敏感让他知道那个男孩一定有问题,因为他们住进这个小区五六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孩子,就背地里做了调查。
男孩家就在宋家楼下,他姓林,名叫少珩,父亲叫林海洋,母亲黎晴,早产生下他就大出血死了。小两口的婚姻本来就不被双方家长支持,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一起,生活刚有点起色就遭此打击,故林海洋格外痛恨这个儿子,整日酗酒赌博,对他各种殴打凌虐,先天不足加上后天折腾,孩子小小年纪就一身的病,身体特别差,已经九岁多了看起来和刚上小学的宋缘差不多大,连带着心智也出了问题。
那天林少珩出门买药,是因为父亲喝酒喝得胃出血,不省人事了,后来被父亲以擅自乱跑为由又是一顿毒打,宋辞听到动静找了物业破门而入,孩子的头被花瓶砸破,整个脑袋血淋淋的,差点就没救回来。
宋辞和妻子林泉正盘算着把林海洋告上法庭,领养林少珩的时候,林海洋自杀了,喝农药,模样极为恐怖。
因为父亲是当着自己的面死的,这样的打击对于林少珩来说无疑非常致命,他整日整夜地守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屋子哭着喊爸爸妈妈,不吃东西不睡觉,谁劝都不管用。
正当宋辞和林泉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的宝贝女儿宋缘登场了,也不知道这鬼机灵的丫头有什么高招,居然真的把只剩半条命的林少珩从那个屋子里带了出来。
宋辞那时候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这孩子,怕是一辈子都离不开宋缘了。
—
林少珩到宋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办法从他前十年那灰暗的人生中走出来。
他不敢睡床,连沙发都不敢睡,每天就抱着一张画着小熊的薄被睡在坚硬冰冷的瓷砖上。
他不敢多吃东西,看到五颜六色鲜香丰盛的菜肴会觉得害怕,能吃下去的就只有粥和清汤。
他会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拖地板擦桌子,甚至抱着一大堆脏衣服,用冷水和肥皂搓洗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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