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想生命的最后一句话是谎话。”赵凌寒没想到他这么轻松,一时感觉自己的恐慌也散去了不少。
“好了,就停在这儿吧。”宁怀鹤有些费力地让自己在轮椅里坐直了,“差不多十六年前,我带着燃燃到这里来,这里成了我们的家,从此就是十六年。”
借着昏暗的月光,赵凌寒打量着面前的屋子。低矮破旧,和旁边的所有屋子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座房子里,却住过一个堪称传奇的故事。
“宁燃夕同学和您在一起的时候,一定都是快乐的回忆。”
赵凌寒猜测道。
“哎,其实并不是。”宁怀鹤叹息,“我毕竟只是一个老头子,甚至连父亲都没当过,照顾燃燃真是有点儿兵荒马乱的。我呢,生在猎妖世家,又是光明之子,几乎是和普通的人间根本不会有什么关联的身份,没有什么生活的技能,连养家糊口都成问题。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去工地上卖卖力气,后来腿伤了,燃燃不愿看我辛苦,坚持不肯再让我去工地,我就成了一个拾荒者。”
他的声音沙哑苍老,讲述着一个遥远的故事,声音里带着笑意,显然,那段时光虽充满苦难,但对他来说——对这个饱经沧桑,失去父母、失去妹妹、失去爱人又失去儿子的老人来说,弥足珍贵。
赵凌寒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这几个月我躺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无知无觉,但燃燃同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今天醒过来,我也犹豫过要不要亲口跟她告别,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吧,我怕我看见燃燃的眼泪会心软。”宁怀鹤笑了笑,“我更害怕的是,燃燃知道我会心软,而强撑着不在我面前掉泪。”
“情感会成为人的软肋。不管是什么情感,只要心有牵挂,就会有软肋。”宁怀鹤慢悠悠地说,“这是术士诞生的理由,没有情感和记忆的他们,没有软肋,拥有强大的光明法力。可惜,软肋有时候并不是弱点……为了保护自己的软肋,人们往往会长出盔甲,化出兵戈,成为最强大的存在……这就是光明之子。这就是我们。”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落在赵凌寒的心上却如有千钧之重。
“到底是先有宏大宽博的心,后有磅礴如海洋的光明法力,还是相反的逻辑……我们无法证明。光明法力总是伴着人心之光而壮大,而光明愈盛,照出来的黑暗便也愈浓,妖魂之力同时也会得到可怕的成长。”宁怀鹤笑了笑,“我和荼殇辩论了八个月,他坚持认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光明永远无法真的吞没黑暗,因为就算他被消灭,只要还有人,光明无法同时照亮他相对的两面。你觉得他说的对吗?”
“我不这样想。”赵凌寒摇头,“结果并不最重要的。付诸努力,总比放任不为更好。”
“你和工会先贤的想法不谋而合。”宁怀鹤声音里有赞许,“这就是我们今天在这里的原因。”
“这是我的荣幸。”赵凌寒真诚地说。
这和父亲所教并无关系。
他并不在乎父亲是怎么说的。
他只是为自己能参与这件事情而感到,非常高兴。
“混沌湮灭需要大量的光明法力,咒术范围内的所有光明法力都会被不受控制地抽取。这对于大多数法师来说都几乎是要命的。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需要法师对施术者,足够信任。”
赵凌寒绕到宁怀鹤面前,蹲了下去,与他平视。
少年的眼睛漆黑如夜空,却盛着全宇宙的星星。
老人的眼睛深棕如琥珀,还装着几十年的沧桑。
对视的那一瞬间,他们知道,光明之子的心,自古如一,从来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