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陈思达卸下自己背上的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倒进砚台里,磨起了墨。
天同嘲讽地笑了:“你倒是对前世的自己很有信心。”
陈思达说:“如果星河有我这么喜欢你,他就绝对不会背弃他对你许下的诺言。我了解这种喜欢的感觉,所以我选择相信他。”
天同一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陈思达很快磨好了墨汁。他提笔蘸墨,开始下笔。
这一次他格外小心谨慎,仿照着书上的图案小心地把那个不知名的阵法画了下来。
等他战战兢兢地画完,那个阵法却毫无反应。
天同看见后忍不住又嘲讽他几句,她拿起纸张和书卷:“你是不是又画错了?”
可当她把两个阵法拿到眼前就知道自己错了。那两个阵法一模一样,陈思达这次没有画错。
那为什么阵法没有反应?
陈思达皱着眉头看了看阵法,突然开始在自己的背包里翻了起来,他从里面摸出一把瑞士军刀:“我知道了。”
天同被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
“有的阵法需要‘引子’。”陈思达说着就要用锋利的刀刃去割自己的手,“一般都是以施咒者的鲜血做引。”
天同刚想拦他,他却已经割了下去。鲜血顺着刀刃落到了阵法上,阵法竟在瞬间发出光来。
“还不够。”陈思达自言自语着,“看来需要用血染满整个阵法才行。”
他又在手掌上割出一道口子,任凭鲜血涔涔流出,点点滴滴地洇湿了符纸。
阵法发出的光果然更亮了些。
小胡在窗外看得并不真切。他只看到屋里的两个人忙活了半天,面前就有什么发出了光。那明显不是手电筒的光芒,看来是什么宝物被找到了。
他没有多想,直接破门而入,抱着相机直直地朝两个人冲了过去:“你们在干什么?”
小胡生怕错过了什么,动作十分莽撞。
陈思达被吓了一跳,随即缓过神来,想把手里的刀收起来,可小胡比他更快,直接撞了上去。
“嘶……”
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小胡的胳膊,他的鲜血也滴落到了阵法上。
惯性让小胡踉跄着撞向了书柜。他的头重重地磕了上去,直接把他磕晕在地上,书柜上的书籍也哗哗掉了下来,把他埋了个结实。
陈思达和天同刚想去扶他,却看到眼前阵法的光芒突然变强,耀眼到让人睁不开眼。
小胡的血似乎也是这个阵法的“引子”。融合了两个人的血之后,阵法发出的光晕逐渐变大,笼罩住了陈思达和天同。
在白色的光晕中,陈思达看到了星河的身影。他喃喃自语:“我知道这个阵法是什么了……”
是用来保存记忆的阵法。只要鲜血落上去,就能看到曾经的记忆。眼前的景象,应该就是星河的记忆。
“但为什么小胡的血滴上去之后也起了反应?难道他也是前世的故人?”陈思达问道。
天同冷笑了一声:“那是自然。看见他的那一刻我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当年那个听你差使、替你动手杀我的人,你的至交、你的属下—胡吉。”
“天同星,五行壬水,寿福德保生主。旦遇此星,如遇贵人,时来运转……您就是我要找的福星!请福运神大人赐福于我!”
“‘杏’与‘幸’同音……想必这就是开运神器!在下一定妥善珍藏。”
“星河只想求一个机遇,希望天同大人赐在下一个能够施展才华的机会。望天同大人成全!”
“只不过以前都是远观,离近了才发现……星星是如此耀眼夺目。”
“您不知道,现在我有多高兴。”
“您的意思是,今后我还可以召唤您?”
“我是想说,既然您喜欢,那么这个院子就不会改变。在您回来之前,它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
……
一幕幕往事出现在眼前,陈思达看得双目怔怔,天同却在一旁冷笑着。
“惺惺作态。”她用这四个字做了定论。
果然,场景轮转,很快就到了另一个人的记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根本不配做神明。天同,你甘愿受罚也要帮助星河,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温柔?因为怜悯?可笑。你知不知道,你费尽心机要帮的那个人,一直打的都是这个算盘?他一直想要的,不过是你这一身的神力。天同大人也不要怪在下,在下不过是替星河大人办事而已。天同大人的这身神力,在下会完完整整地交付到星河大人的手中。”
随即就是轰鸣的爆裂声,祭祀台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
天同抬头看向陈思达:“这些事情你都看见了吧。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恨你?”
陈思达茫然地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天同。
天同觉得他这副蠢样子实在可笑,打算离开:“无聊的回忆到此为止了。反正召唤阵也不在这里,我们回去吧,禄存大人该等急了。”
可她才转过身去,衣袖就被陈思达拉住了。
“天同大人,”他张了张嘴,“这不是全部。”
天同不由得回过头。这一世的陈思达一向都是叫她“天仙姐姐”,这个轻佻又可笑的称呼每次都让她暗自发笑。
“天同大人”,这熟悉却暌违已久的四个字,五百年前的星河习惯的称呼。
陈思达已经全都记了起来,他死死拽住天同的衣袖,不肯让她走。
“记忆还没有结束,天同大人,陪我看完吧。”陈思达哀求她,“亲眼看看后面都发生了什么吧,记忆是不会骗人的。”
果然,场景再次更迭。
星河一辈子都没能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星河在祭坛下静候。可祭坛突然坍塌,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冲进火场去寻人,可灼热的火焰和呛人的浓烟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最终一无所获。
胡吉被大火烧成了灰烬,而天同回到了福德宫。两人都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了下落。
星河仰望星空,看到天同星又重新回到了天上。
看来她平平安安地回去了。
她还说过,要回来看他。
星河满怀着期待等了无数个日夜,却始终没能等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他终于忍不住了,又提笔画下了当年召唤出天同的阵法。可是画过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星河发了疯一样不断描画着那个阵法,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直到这个图案被刻入了他的潜意识,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但凡他提笔画符,这个阵法总是会不自觉地跑出来。但天同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就好像过往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可是星河知道那不是梦。
他一直收藏着一个杏核。那是他和天同初次相遇时,天同送给他的礼物。
“‘杏’与‘幸’同音……想必这就是开运神器!”
“不是,它就只是一个杏核……”
当日的场景又浮现在星河的脑海里。他想起天同天真懵懂的神情,不由得笑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要继续等下去,哪怕等上一辈子。
星河特意研究出一个阵法,一个能记录自己记忆的阵法。他把这个阵法记录在了书卷中,用锦帛包好,放进了藏书阁的隐秘处。
等到他和她重逢的那天,他就把这个阵法拿出来,和她一起看过去的点点滴滴。
星河想就这么和她厮守一辈子。
一辈子很长,足够发生很多事情。须弥消失之后,星河带着自己的门徒迁往中原,并在那里建了星河观。
星河观不大,样式也极为朴素。门徒们嫌不够气派,星河却淡然地说:“这样就好。”
之前他居住的别院已经被埋在了风沙之下,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于是,他就另建了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院子。
“既然您喜欢,那么这个院子就不会改变。在您回来之前,它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
毕竟他以前曾经这么答应过她。
门徒撇嘴:“院子里连棵树都没有,也忒素净了些。”
“说得也是。”星河从怀里摸出一个杏核,“那就把它种在院子里吧。”
“杏”与“幸”同音。想必在这棵开运树的庇佑下,他一定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世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大占星师终身未娶,亦无子嗣。他的门徒们知道,他等一个人等了一辈子。
等到最后,满头华发,牙齿松动,满脸皱纹,他仍然没有放弃。只要不下雨,他每天晚上都会到院子里看星星。
星河日复一日地孤坐长夜,看着东方一点点露白,眼角一点点被岁月风干。
他一辈子都没能再见到她,却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她。
不问缘由,从未改变。
天同看了看陈思达,看到他和自己一样泪流满面。
“你……”她有些哽咽,“现在的你……到底是谁?”
陈思达只会叫她“天仙姐姐”,星河才会叫她“天同大人”。面前的人微笑地看着她,让她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谁。
陈思达一边微笑,一边流泪,向前一步拥抱住了她:“我是您忠实的信徒。”
他想起了一切。他是星河,是陈思达,是她忠实的信徒。而她是他的“天同大人”,是他的“天仙姐姐”,是他深爱了两世的人。
“我就知道……”陈思达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会等到你的。天同,我就知道我会等到你的。”
轮回转世,记忆就会消失。可每次当她出现在他的眼前,都会让他一见钟情。
原来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苦等了一辈子……你为什么要苦等一辈子啊?”天同把头埋在陈思达的胸口号啕大哭,“那可是一辈子啊!你为什么这么傻,一直在等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哭到最后,她的嘴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的温柔和怜悯并没有所托非人。
陈思达退后一步,捧起她的脸,替她擦干了眼泪。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为什么我那么轻易地就相信了别人?为什么我把你推到了那么危险的处境?为什么在你出事的时候,我却没能保护你……”他轻轻解开天同脖子上的纱巾,露出了脖子上的疤痕。
陈思达垂下眉眼,轻轻抚摸着那些疤痕:“疼吗?”
天同极力止住呜咽,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疼呢?”陈思达的眼角又流出了泪水。他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了吻那道伤疤。
“天同,我不会再让你遇到这种事情了。”
陈思达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来,看向已经昏厥在地多时的小胡。
“胡吉,枉我那么信任你……”他的嗓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杀了你都不能平息我的心头之恨!”
天同却拦住了他:“上辈子的事就让它结束在上辈子吧。他在上一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死无全尸,已经足够了。”
她看了小胡一眼:“如果他此生仍不悔改,还是心怀嫉妒,坏事做尽,那他必定会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善养福德,恶生疾恶,福厄生运,向来如此。”
陈思达只好听她的话,把昏迷不醒的小胡拉了起来。
可当他看到小胡的脸时,神色又变了。
天同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怎么了?”
“我……又想起了一个前世的故人。”陈思达顿了顿,“禄存先生带来的那个研究生李桑,他的容貌……和……一模一样。”
天同问:“谁?”
“当年我和他一起费尽心思想救须弥于水火,却不料恰恰是我们两个造成了须弥的灭亡。”
天同猜到他说的是谁了:“你说的是……”
“对,”陈思达点头道,“须弥的天子—日轮。还有李沐恩李小姐,她是……”
话还没说完,屋外忽然传来轰隆的声响。
陈思达很快反应过来:“是沙尘暴,快跑!”
弥漫的黄沙可以在顷刻间把一切深埋在地下。别看他们现在藏在屋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完全可以直接把屋子掩盖住,到时候他们就只能被困在屋内,慢慢窒息而死。
时间紧迫,陈思达背上仍在昏厥的小胡,带着天同夺门而出。
远处的风沙滚滚而来,不断地延展弥漫,直至遮住苍穹。
“跑,往车子那里跑!”陈思达嘶吼,“快上车!”
天同一边跟着他跑,一边问:“禄存大人他们呢?”
“他们不傻,会跟上来的,先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