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前往壶园路上的王礼承披着鹤氅大衣孤身一人走着,他害怕,害怕自己大限将近的事情被人所知,怕别人看见自己这幅病死鬼的样子。所以,他选择了独行,选择了深入壶园布下最后的大局。他望着壶园的一切,回想起父亲当年第一次带自己来这里,当时的壶园漂亮的很,种的多是桃树,一到夏天便是漫天的桃花。风一吹,这天地都铺成了粉色。可惜如今物是人非,这壶园还是壶园,他却再也找不到那第一次来这的感觉了。
“皇上,这里。”桃銮亭中端坐着一白发老人一声叫喊生生把王礼承从回忆里拉回来,这白发老人年纪看起来虽大可看气色却是比王礼承这病死鬼好过许多。
“老师,你这身体还是这么硬朗啊”王礼承扯了扯嘴角,勉强寒暄了几句。
“托皇上的福,我这把老骨头还经得起折腾,倒是您的脸色却是略有不妥啊。”白发老人不紧不慢的架起棋盘,两盒黑白分明的玉石棋子安安静静的靠在桌角。王礼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没有反驳白发老人,手里捏起一颗白色棋子缓缓放在了棋盘的左上方。
“怎么,连多说两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白发老人笑了笑,同样也在他面朝的左上方稳稳落下一颗黑子。
“贾信,我怕是挺不过几日了,这天下烂摊子不少,你能不能帮帮我,帮帮玄儿。”
“绝无这种可能。你们老王家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是翻脸不认人的主,说不定我帮了那小子,那小子也学你把我囚禁在这里呢?”贾信捻起一绺白发,神色如常,只是言语间多了几分悲愤的语气。
“那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王礼承废力的抬了抬眼皮,杀意盎然。
“杀!尽管来杀!”贾信眯起眼睛直直盯着王礼承,但手中的落子速度却是丝毫不减:“我早就是该死之人,苟活于今天就是要你一个答案!”
王礼承落子一顿,又咳嗽起来,由于咳嗽的太过剧烈甚至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颤抖,直至一抹血花绽开在棋盘的白子上。缓息良久,王礼承才废力的吐出一句话:“你姐姐她没死,只要你答应我保住玄儿的位子,我就让你姐弟俩团圆,如何?”
“王礼承,为了这一天,你骗了我几十年。”贾信仿若虚脱一般,神色游离。
“生在帝王家,都要有些底牌。贾信,你是玄儿真正的托孤大臣,这份差事无论如何我都要逼你做。”
“皇上!吴指挥使到了。”从皇宫到锦司卫着实不近,跑的小喆子腿脚酸软却又不敢歇息片刻,本以为找到这吴指挥使就能歇歇脚。不曾想这位体力好的惊人的指挥使竟然不知道来壶园的路,于是引路的小喆子又是一阵奔波才赶到这里。
“吴岱,直接进来吧。”王礼承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贾信,他手里的筹码已经到了。
听闻是皇上急宣,赶路匆忙吴岱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上官服就赶来了,贾信远远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书生。
“贾信,你姐姐的一举一动锦司卫都有记录,我叫他来就是给你吃一颗定心丸的。”王礼承对着吴岱招了招手,面色竟有了些许的红润。
“皇上!您可有什么嘱咐?”
“在你们‘天’字号里的记录册里应该有个叫贾沅的女人吧。”
“是有此人,若皇上想看其详细记录,我这就回去取记录册。”吴岱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壶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偷看。
“那便不用了,明日你将贾沅的记录誊录下来交予这位先生观看即可。”王礼承似笑非笑的看着贾信欲要发作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缓缓落下白子提走了几颗毫无生气的黑子。随后又从袖口抽出一封书信交给吴岱,轻轻叹了口气:“吴岱,这里是遗诏,我把它交付与你,玄儿能否登基就看二位了。”
“皇帝是天子!是万岁,怎会......怎会..........”吴岱始终难以说出口那大不敬的词语,只能疯狂的磕头。
“平身吧,这遗诏要拿好。”
吴岱只觉得手中这封书信要比那些百十来斤的长枪铁斧还要重,毕竟接过书信的那一刹他就看出皇帝已经满眼的死气浓浓了,这个只有四十几岁的男人却仿佛饱经沧桑,终于再难带着当年那意气风发的气势君临天下了。
“贾信,算我求你。”在桃花凋枯的深夜,这位君王在棋盘上落下了最后一子,也结束了这传奇的一生。
“不愧是我的徒弟,是为师输了。”贾信看着棋盘,狠狠掀翻,留下了两行难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