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我不知道要怎样告诉庄辰,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自己,更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段感情。
“苏浅,你不用和我说什么,我明白,我不强求,如果你愿意,等咱们都考上好学校以后,也是可以的。”庄辰这次一反之前的羞赧,郑重地对我说。
梗在心间的无所适从因为他的话瞬间烟消云散,我看着庄辰,轻轻点头。
庄辰很聪明,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我给不了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而我也感激庄辰没有把我逼得太紧,如果太紧,我只会逃离。
电影结束后,庄辰送我回真真家。到门口的时候,相比之前的主动,庄辰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直到我要上楼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说:“苏浅,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转过身,看着他,看着他脸上重新出现的局促。
“今天晚上,我很开心。不管你给我怎样的答复,我还期待着咱们能一起学习、逛街、看电影。”庄辰说话的时候头是低着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这样的谨慎,让我有种被小心翼翼珍视的感觉,这感觉让我沉沦。
“好,以后有机会吧。”我轻声答道,虽然理不清对庄辰的感情,但是我觉得这个晚上不错,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继续。
我的回答显然让庄辰愉悦,他看着我,兴奋地点头,然后对我说他走了,却不转身,只是认真地看着我。
我无法和他僵持下去,只能上楼。等到了楼上,我忍不住往楼下看,看他走出了多远,却不想他依然站在刚才站的地方,神情专注地看着这栋楼。
他不知道我在哪个楼层,他更看不到楼上的我,但是他站在那里的身影,让我心底涌起一阵阵温暖。可是想到自己背后那个家,想到那个不堪的父亲,想到那个凌厉的我,这温暖的感觉就变成了一股冷风,让我惊醒。
“好温柔的男生,如果不是有白帆,我就下手了。”见我回来对着窗外出神,真真忍不住笑着说。
“我们不可能的。”我无奈地对真真说。
真真很不解地看着我,一直在问为什么,还说我们俩很合适。
我们俩表面上看来确实很合适,只是……
“真真,在学校里的我和你认识的我一样吗?”我苦涩地问真真,我知道她的答案,她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在学校和家中完全是两个样子。
“苏浅,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也是没有办法。”真真恍然明白,话语中全是同情和怜悯。
“庄辰喜欢的是在学校里的我,那只是我的一部分,学校里的我和家里的我截然不同,他知道我在家里的样子之后肯定会吓跑的。”我感觉到嘴里的苦涩,黄连一般。
真真没再说话,好像理解了我的失落。她站在床边,陪着我看着外面,看着庄辰终于缓缓离开,渐渐走出我们的视线。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转身回房间,只是耳畔有一声轻轻的叹息,来自真真。
我只能对真真笑笑,心底的无奈和苦涩却怎么都压抑不住。
真真突然从我身后抱住了我,轻声说:“苏浅,你还有我呢,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咱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我握住真真的手,轻轻地点头,心底的感动静静蔓延。
03
没了哀怨的母亲和颓废的父亲,我的日子反而逍遥起来,如果不是那通电话,我几乎都忘了生活中那些让我抓狂让我原形毕露的破事。
一个陌生的号码在早晨出现在了我的手机上,我拒接多次都没用,它一次又一次打来,锲而不舍。我担心是苏之行或者妈妈有什么事情,只能在同学们审视的目光中拿着手机走出了教室。
我接通电话,一个尖锐的女声从电话那端传来,她喋喋不休说了很多话,我却只听明白了两个字——还钱。
“你搞错了吧?我没欠你钱,我也不认识你。”好不容易等到电话那端没了声音,我才敢说话。
“我才不会搞错!怎么着,你想欠钱不还?我告诉你,没这个道理,你小心我找人收拾你,收拾了你,你还得还钱!”电话那端的女人好像被我的话激怒了,声音更大,刺得我的耳朵发疼。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欠你钱呢?我现在还是个学生,你真的搞错了。”我耐住性子解释,心底早已做好了准备,如果她再这样大喊大叫,我就直接关机,这人太不可理喻了。
“你是个学生?”电话那端的人终于听到了我的话,我听得出她声音里的茫然,就在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她说:“是苏之行给我的这个电话号码,不会有错呀?”
“苏之行”三个字如针一样扎进了我的耳中,一时之间我都忘了应该马上挂掉电话,表示和苏之行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我和苏之行,不管怎样相互厌弃都割不断血缘亲情,在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我在头疼之余,最先涌上心头的还是担心。
“你认识苏之行吗?你是苏之行的什么人?”电话那端的女声急切又咄咄逼人,我拿着手机僵在当场。
“我是苏之行的女儿。”我觉得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不管我怎样不愿意都改变不了我是苏之行女儿的事实。
“那找你还钱就没错了,你爸爸欠了我十万块钱,你告诉他尽快还上,不然我们不会放过他的。”女人语速很快,但是威胁的话语还是落到了我的耳中。
我顿时僵住。十万块,对赌场上的苏之行来说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但是对我而言,却如惊雷一般。
十万块,如果我想的没错,这是苏之行欠下的赌债。可是十万块对我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
“小姑娘,你听到没?你把我的话告诉他,别躲着了,想找他太容易了,只是找到他,后果你让他自己掂量。”那边的声音追回了我的神智,面对那边咄咄逼人的话语,我能做的只有说“好的好的”。
等那女人挂了电话,我才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冷汗。我一直知道苏之行嗜赌如命,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借钱去赌,会被人追债追到我头上,而且他好像逃了!
我觉得世界再次陷入空茫之中,一时间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只能呆呆地走回教室,如同行尸走肉一样继续上早自习。
课间的时候真真来到我的桌前和我说话,她说了什么,我几乎都没听到,只是机械地点头或者应答。
只是几句话她就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她不高兴地抓着我的手想让我回神,只是她的手刚碰到我的手,她就惊叫起来,她吃惊地问我:“你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
真真说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被她握住的手湿漉漉的,而她的手温暖得如同春天。
“我……”我想告诉真真电话的事情,可是刚开口,我却忍不住眼中含泪。
我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苏之行欠巨债逃逸之后,我很担心,我的世界好像坍塌了。
“苏浅,你还有我,慢慢说,不着急。”真真上前将我揽住,她轻轻的话语终于消减了我心中的恐惧。
很久之后,我才缓声对她说:“苏之行又闯祸了,这次他欠了人家十万块钱,逃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我的话说完,真真的脸都僵住了,她看着我,急忙问:“那债主知不知道你家的地址?”
我不知道,一时间更不知道要怎样应对,只是茫然地看着她,轻轻地摇头。
“真真,我后悔了,我不该为了躲她住到你的家里,不然他不会闯这么大的祸。”我说着话,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这个女儿做得多么失职。
“先别责怪自己,咱们先去你家,看看你爸爸是不是躲在家里,找到你爸爸之后,咱们再想办法,行吗?”真真帮我出主意。
我听了她的建议不住地点头,回家找苏之行,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在最慌乱的时候,真真成了我的主心骨,她迅速帮我请了假,带着我回家。
只是等我们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那简陋的家门口已经围了许多人。看着神色各异的他们,我心底的慌乱更盛。真真意识到了我的慌乱,猛地握住了我的手,陪我走进人群。
“苏浅,先别管别的,开门。”真真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们,坚定地对我说。
我故作镇定地从包里拿出钥匙,只是开门时颤抖的手出卖了我的心情。
真真看着我颤抖的手,接过了我手中的钥匙。
只是不等她将钥匙插进锁孔,就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笑着说:“不问问谁的家就开门,这是谁教你们的规矩?”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声音落到耳中有些瘆人。
不等我转身,真真已经护在了我的身前,高声对这些人喊道:“我们回的当然是自己的家,看不到我们手里的钥匙吗?我们回家和你有什么关系,管得太宽了吧?”真真说完话就转头看我。
我抓住了她的手,找回了勇气:“这真的是我的家,你们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笑话,这是我的家,什么时候变成你的家了?有钥匙就是你的家?”那男子说完话就鄙夷地看着我们,好像我们说的话是他听过最大的笑话。
“这真的是我的家,我有证据的,房产证……”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愣在了那里,因为能证明这是我家的房产证上写的不是我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是苏之行的名字。
见我僵在那里,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地笑了,其中一个男子笑着走向我,问道:“知道这是谁的家了?”
“这是我家,房产证我见过的,写的是我爸爸的名字。”我认真地回答他,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用来掩饰我的心虚。
“小姑娘,房产证上写的是苏之行的名字吧?他是你的爸爸?那他在哪里,你告诉我。”那男子脸上带着笑,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寒冷。
我故作镇定地问他:“你找我爸爸做什么?”
“你爸爸欠了我们钱,我们找他要钱!”另一个男子听了我的话,恶狠狠地说。
男子的话音刚落,四周的人就开始随声附和。
“我爸爸有可能在家里,你们让我先把门打开看看,好不好?”面对这么多催债的声音,我忍不住乞求道。
“快开门吧,我们聚在这里也是怀疑他就在家里,正想着要不要把门撬开,你来得正好。”见没人阻拦,我转身准备开门,却不想身后响起的话语让我的动作瞬间僵住。
我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下去,我在众目睽睽下僵在那里,无所适从。
幸好有真真,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时候,她接过了我手中的钥匙,果断地开门。门打开的瞬间,等在门口的人都蜂拥了进去,只剩下我和真真僵在门口。
“苏浅,这是苏之行惹的祸,和你没关系,你不用为他掩护,让他们找苏之行算账,咱们走。”真真说完话就拉住了我的手,想带我离开。可是我的双腿好像灌了铅,怎么都挪动不了。
“苏浅……”真真看着僵在门口的我,无奈地喊道。
我没说话,只是认命地看着真真,许久才说了一句:“他是我爸爸。”
即使他再不堪,我都不能看着这些讨债的人围攻他,我可能帮不了他,但是我得在他的身边。
真真知道我的执拗,也不再勉强我,只是叹息一声,便牵着我的手走进房间。
房里除了破旧的家具,别无其他,只有那群刚才守在门口的人不住地在房间里寻找,最后却一无所获。
原先期待着在里面找到苏之行的人都满脸失落,看着我进了房间,他们才打起精神将我围了起来。
“你真的不知道你爸爸在哪里?”他们都紧紧地盯着我,好像饿狼看着让自己垂涎三尺的食物。
我低头站在那里不住地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苏之行在哪里。
可是他们显然不信,开始七嘴八舌地问我,而我像被审的囚犯一样,无助地站在那里,只有身边的真真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给我最坚定的支撑。
“这是苏之行家,对吧?”就在我无力回答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看向门口那人,那人笑着看向我们,身后还跟了几个膀大腰圆的人,看样子像是他的保镖。
房间里的人都没有回答,却很默契地看向我,我看着那个陌生的男子,缓缓点头。
“你是苏之行的什么人?”那人一脸询问,审视地看着我。
“他是我爸爸。”我轻声回答,说出话才意识到我的声音是这样的小,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嗯,有你在就行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房子,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他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在乎我的吃惊,当然更没有将围在我身边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的人放到眼里。
“这是我的家,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不等我开口,真真就先开口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走到那人的面前,满脸的挑衅。
“凭这个。”那人说话的时候,从手包中拿出了一张纸,缓缓地打开,然后递到了真真的面前。
真真直直地盯着那张纸,很久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房间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等着真真的反应。
真真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看完那张纸上的内容之后,将那张纸接过来,送到了我的手上。
“你看看是不是你爸爸的字?”真真很是愤怒地对我说。
在真真说出“你爸爸”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底只剩下了绝望,因为只有在苏之行让她失望至极的时候,她才会说出这三个字。
确实,苏之行没辜负他自己,这张纸上写的是房屋转让合同,最后的署名是苏之行,那龙飞凤舞的字迹确实是他的,他将这房子转让给了别人。
这所房子,承载着我对这个家的所有回忆,这回忆里有我,有妈妈,也有苏之行。
可是这所房子被苏之行转让了。
“多少钱转让给你的?”虽然知道改变不了结果,但我还是想知道苏之行将它卖了多少钱,我只是想知道这所我妈妈勉力维持了十几年的房子,这让我无法释怀的家在苏之行的心底到底值多少钱。
那人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他不能理解我的情绪,可能只是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多此一举,结果已经这样了,多少钱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了。
“什么钱,这是他输给我的。”
那人笑着说,只留下了一句:“虽然这家里没什么,你还是看着收拾收拾,我周末派人过来接手房子。”
说完话后,那人扬长而去,剩下我们一群人在房子里面面相觑。
“原来他连这房子都输给别人了,怪不得不回家呢。小姑娘,说吧,你爸爸在哪里?我们找不到你爸爸,只能找你了,我就不信他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要了。”刚才阻止我开门的男子突然走到了我的面前,只是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如之前和气。
“就是,他可欠着我们钱呢,找不到他,只能父债子偿。”另一个男子走到刚才那名男子的身边,附和说。
“小姑娘,我们知道你还小,也没钱,你只要告诉我们苏之行在哪里,我们绝对不纠缠你。”又有人开口说话,问的依然是苏之行的行踪。
我看着周围这群人,他们的神色中都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
“小姑娘,你最好乖乖告诉我们,如果我的钱飞了,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了,尤其是你长得这么漂亮,是吧?”那人说话的时候眼中全是委琐的光,看着他那打量货物一样的目光,我的心不由得一颤。
“这位哥哥,我们是真不知道那坏蛋在哪里,别说你们找他,我们也在找他,他也欠着学校的学费,现在班主任天天找我们谈话……”真真突然一反之前的强势,有些委屈地对周围的人说。
“我们是真的没钱,但凡有点钱,也不会让家变成这个样子不是?你们看看这哪里还像个家呀?这些破破烂烂的家具拿出去卖了能换台电视机还是换台冰箱呀?”真真越说越委屈,好像她才是那个受尽了委屈的苏浅。
“我不想让你们打扰我们的生活,所以有了苏之行的消息,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得帮我们劝劝他,可不能再赌了。现在房子都赌没了,再赌下去就只能卖儿卖女了。”真真一边说话,一边将纸笔递给了离她最近的人。
“把电话和名字写上,等有了苏之行的消息,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真真说得认真,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和这群讨债的人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他们依然在七嘴八舌地说着,不外乎要我不要耍花招,有了苏之行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不等我点头答应,真真就快速地答应了他们,说着讨好的话。
真真察言观色,连哄带劝,不久就把这些气势汹汹的人都搞定了,见他们不情愿地离开,真真兴奋地对着我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真真看着我,几次努力张口想和我说话,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落寞地看着这个家,这个曾经属于我,已经被苏之行转让给别人的家,这个我熟悉得几乎闭着眼睛都能描绘的家,看着熟悉的一切,摸着曾经最亲密的床,万语千言,却没有一句话能表达此刻我心底的痛楚。
“真真,我的家没了。”等我终于鼓足勇气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真真一直站在我的身后,我忍不住流泪说道。
真真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看得到她眼中的泪水,她明白这个家对于我的意义。
我以为我有勇气离开这个家,可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号啕大哭。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真真抱住了我,她在我的耳边一遍遍地说:“苏浅,不哭,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收留你。”
我哭着点头,却在点头后哭得更加伤心。即使是真真都不能明白为什么我此刻这样伤心。
我的家没了,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承载我童年的所有回忆,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地方等待着我妈妈的归来,从此再也没有一个地方让我和苏之行对峙,从此我再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可以找到苏之行了。
我心底痛恨却十分不舍的亲情,终于随着这个家的离去被无情地斩断。
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底在流血,也只有在这时,我才明白即使苏之行再颓废,他都是我的亲人;即使这个家再不像家,都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
心底的痛楚让我明白,原来我并不像在面对苏之行的时候那样冷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