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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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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在赌气,和白帆赌气。我甚至可以预料事情的结局是什么样子,白帆出现,然后这混乱不堪的聚会才会无疾而终。可是白帆却好像消失了一般,连他的名字都很少从真真嘴里说出来。

    我期盼着白帆的到来,因为只有他能制止真真的任性。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好好的,更希望她能少接触那些酒肉朋友。

    白帆没有时间来找真真,闲着的苏之行却多次骚扰安哲,让他心烦不已,无奈的他只能来找我诉苦。

    我看着一脸苦楚的安哲,不知道要怎么劝说才好,劝说他不要给苏之行钱还是劝说他多给苏之行点儿钱?

    所以面对安哲,我无话可说,即使他做出了虚心讨教的姿态,他以为我和苏之行父女多年,我终归会有一些“斗争经验”。

    我确实有斗争经验,只是除了真真和郑烁,整个学校的人恐怕都不会相信,当然也包括安哲。

    “如果我说我最好的办法是骂他,既然他不听话那就骂,不管骂的效果如何,最起码我是出气了。”我笑着对安哲说实话。

    可是安哲显然根本就不相信我,他只是笑着看我,好像我说的是多么可笑的话一般。

    “我真的没钱了,上次给他的钱是我从生活费里攒下来的。”安哲见我脸上全是笑,心底更笃定了我知道对付苏之行的办法,所以说话的时候也愈加谦恭。

    “我唯一的办法就是上次你不给他钱,不然这次他不会再找你。”我认真地告诉安哲,苏之行会再次狮子大开口,这在我的预料之中,当初我曾经提醒过安哲,当时安哲神色也很无奈,只是他可能没想到第二次会来得这么快,快到他来不及再攒生活费用来接济自己不争气的父亲。

    “说这话晚了,你帮我想想办法,他也是你的爸爸。”或许是因为我脸上的笑容,安哲更不相信我说的话,只是一遍遍地催着我。

    看着安哲着急的样子,我烦闷的心突然间愉悦万分,我只悄声和安哲说了一句:“我可不担心他四处对人说我是他的女儿,因为这是事实。”

    如果有选择,安哲显然是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是苏之行的儿子,所以苏之行才能用这个理由成功获得自己所要的钱财。苏之行虽然在赌桌上迷糊,但是对付自己的子女,他是个绝对的高手。

    听到我的话,安哲的脸就变红了,这才是他的心病,如果没有这个作威胁,他才不会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付苏之行,更不会在黔驴技穷的时候想到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苏浅,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你帮帮我,看在……”安哲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说看在兄妹的关系上,可是这兄妹关系之前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如果不是苏之行逼得紧,他才不会来找我。

    “安哲,我真的没有办法,除非……”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哲。

    我欲言又止的话还是给了安哲希望,他盯着我,眼中的热切好像要将我盯出个洞来。我只笑着看他,说出让他失望万分的话:“除非苏之行死了。”

    安哲眼中希望的光瞬间熄灭,因为我说的是事实,除非苏之行死了,因为他和我们之间有断不了的血缘关系,可是我们再恨他都不会诅咒他死。

    “我再想想办法吧。”安哲无奈地说完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觉得他孤单得厉害。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和我一样的可怜人,我们这个年纪哪里需要为父母的事情烦心,可是苏之行硬生生地将我们逼得无路可走……

    我们俩是世界上最不幸的儿女,而苏之行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混账的父亲。

    03

    混账做事一般是没有原则的,比如他威胁别人的事情,如果别人无法让他如愿,他就会毫无顾忌地折腾,丝毫不顾自己的脸面。

    从那天送钱之后,我再没有见过苏之行,但是这几日我总觉得身边有苏之行的影子,因为我隐约听到了一些传言,关于安哲身世的,几乎所有人都在悄声议论安哲的亲生父亲。

    我去找过安哲,却在见到他的背影之后就转身离去了,因为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他,将这些事散播出来的肯定是苏之行,可我们拿苏之行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安哲好像是打定了主意不给苏之行钱,因为关于安哲身世的流言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说安哲的母亲是看中了安建邦的财富才抛弃了自己原先的恋人,带着安哲改嫁。

    我不知道事实是不是这样,我唯一清楚的是能抛弃苏之行这样的人就是最大的幸福,可是当流言涉及自己的母亲,想必安哲会很不高兴。

    可是我阻止不了流言,就好像我阻止不了苏之行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见到苏之行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一直在乎容貌的人,即使输得再厉害都要保持自己翩翩风度的人,竟然衣衫褴褛地站在学校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我。

    我正和真真、庄辰走在一起,如果不是碰上苏之行,我们三人今天中午会有一顿非常愉悦的午餐。

    我假装不认识苏之行,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想快速离开,这样就避免了和他的纠缠,因为我断定他来这里找的是安哲。

    只是我没想到苏之行竟然拦住了我,讪讪地笑着,一脸委琐。

    他贪婪的样子让我只想躲,可是他迅速拉住了我的胳膊。他很用力,我想躲都躲不掉。

    “苏浅,爸爸找你有事。”他厚颜无耻地说。

    他的话让我再也无法迅速离开,我可以不在乎苏之行,却不能不在乎身后的真真和庄辰。

    苏之行显然看出了我的为难和犹豫,他拽着我的手看向我身后的庄辰和真真,问:“苏浅,他们是你的同学?”

    如果忽略苏之行的狼狈,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慈爱的长辈,他握着我的手,眼中全是温和。

    我回头看了眼庄辰和真真,无奈地将苏之行介绍给他们:“真真,庄辰,这是我爸爸。”

    真真与我虽然是多年好友,却没见过我爸爸。她看着我爸爸,眼中的鄙夷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阴阳怪气地打了个招呼:“叔叔,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苏之行全然没有意识到真真话语中的讽刺,他有些兴奋地看着一身名牌的真真,高兴地问:“真的吗?浅浅和你提过我呀?我告诉你,我……”

    如果不是庄辰也在我身边,我真想讽刺他一句“想钱想疯了,见到衣着光鲜的就往上贴,也不管自己是什么德行”。

    真真显然也明白我不想将不堪的一面展现给庄辰这个外人,所以即使心中厌恶却没有对苏之行说话,只是冷眼瞧着。

    我有些感激地看向真真,正想对苏之行说话,庄辰已经热情地走到苏之行的面前,很有礼貌地喊道:“叔叔,您好。”

    被真真冷视的苏之行在庄辰这里找到了面子,他看着庄辰,又开始夸夸其谈,说自己是懂面相的,庄辰这孩子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苏之行吹嘘的话语让庄辰更加害羞,他的热情更是让庄辰有些手足无措,而苏之行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我已经意识到不能再让苏之行和庄辰说下去了,不然我怕苏之行会控制不住地跟他要钱,或者在他还没开口之前我会忍不住对他恶语相向。

    我拽了下庄辰的胳膊,轻声说:“去晚了咱们就占不到座了,我今天特别想吃‘小背篓’的水煮鱼。”

    “小背篓”是学校门口一家著名中餐馆,每次都人满为患,现在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让庄辰尽快离开。

    庄辰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因为在看到苏之行之前,我还喊着我馋糖醋里脊了,他看看我,又看看苏之行,才好心问道:“是叔叔爱吃水煮鱼吗?要不一起吧。”

    庄辰好像不想放弃偶遇我父亲的机会,极力地表现自己对他的好感,只是约苏之行一起去吃饭,那……

    我赶紧对庄辰说:“我爸爸很忙的,怕是没时间陪我们吃饭,是吧?”

    我瞪着苏之行,希望苏之行能明白我不欢迎他,不想和他一起吃饭。可是我忘了苏之行也是无辣不欢的,听到水煮鱼时,他的神色已经不对了,只是他还有点顾忌,只是贪婪地看着我。

    “我爸爸不吃辣的。”我赶紧说。

    听了我的话,苏之行有些失望,看向我的时候已经变得蔫蔫的。

    而庄辰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带着尴尬,轻声对苏之行道歉,说不知道叔叔不吃辣。

    不等苏之行开口,我赶紧劝庄辰去占位,不然就真的吃不到了。

    庄辰有些不情愿地看着我,显然是想和苏之行多聊聊。

    真真却看明白了我的心思,拽着庄辰就走,边走边告诉庄辰自己饿坏了,得先去吃点儿东西。

    “那你快点过来。”庄辰走出几步之后回头对我说。

    我轻轻点头,然后将头转向苏之行。

    “你知道我最喜欢吃水煮鱼。”苏之行的责问理直气壮,眼神中的厌恶让我觉得自己是他的仇人。

    “你这样的人没资格吃水煮鱼。”我的回答也很坚定,心底的厌恶再也不愿意掩饰。

    “我白养你了,小白眼狼。”苏之行恨恨地说。

    “你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养大我?你是供我吃了还是供我穿了?对,你给我交过一次学费,那钱还是你拿的我妈的。苏之行,你别乱说话,养大我的是我妈,和你没半点儿关系。”我的话也恶狠狠的,对苏之行,我从来都不留情面。

    我说的是事实,我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就是他醉酒后打我妈妈,或者赌输了,根本不记得他履行过父亲的责任。

    苏之行不再说话,可能他也清楚我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得去吃饭了。”我以为他是来找安哲的,可是他却拦下了我,这让我不明白他今天来这里的意图。

    “安哲呢?”苏之行看着我,依然一脸质询,好像我把安哲藏了起来一样。

    “现在全校都知道安哲的爸爸不是安建邦了,他哪里还能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呀。”即便我和安哲没有深交,但是面对龌龊到没有底线的苏之行,我还是忍不住为他抱屈。

    “他那么有钱都不给我点儿花,你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

    苏之行开始诉苦,声泪俱下,好像安哲不给他钱就是不孝子,就是要将他饿死。

    “我不知道安哲去了哪里,你过几天再联系没准他就接电话了。”说完我就准备离开。

    和苏之行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懒得再和他说话,他的凄惨状况都是咎由自取。

    见我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苏之行追了上来,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我转身看着他,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苏之行看着我,理直气壮地说:“我还没吃早饭,我跟着你吃顿饭怎么了,别告诉我我没资格,我是你爸爸,你没资格饿死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没有底线的无赖,苏之行是当之无愧的,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跟着我一个弱小女子去吃饭。

    见我脸色冰冷,不像要妥协的样子,他说话的语气和缓了不少。他改走哀兵路线,一遍遍地说自己这几天都吃不好饭,今天早上就没钱吃饭了,现在饿得厉害,希望我让他吃顿饱饭,看在他是我爸爸的分儿上。

    “苏浅,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爸爸饿死吧,我知道你不喜欢看我赌钱,我以后不赌了,真的不赌了。”苏之行信誓旦旦地说。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却不想他今天竟然告诉我他以后不赌了。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大喜讯,他的话让我兴奋不已,我看着他,郑重地问:“真的?”

    苏之行点头,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我和安哲,告诉我们他以后不赌了,好好赚钱,好好养家,做个称职的父亲。

    苏之行信誓旦旦的话语让我心中涌动着无限感慨,原先对他的冷漠也被这激动的情绪冲散。

    “苏浅,相信爸爸,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苏之行越说越激动,甚至拉住了我的手,他的神色是那样的郑重,由不得我不相信。

    “苏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想等我赚了钱再和你说,现在我还是告诉你吧,我找了份工作,还不错,以后怕是没时间赌博了。”

    我看着苏之行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将手塞进了衣兜里,我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卡,递到苏之行的手中。

    “这是我做兼职赚的钱,不多,也就两千多块,你先拿着当生活费吧,给自己买件衣服,不一定多贵,一定要干干净净的。”我看了眼苏之行身上脏乱的衣服,忍不住嘱咐。

    苏之行紧紧盯着手中的银行卡,不住地点头,脸上的兴奋怎么都掩饰不住。

    “苏浅,你真厉害,上着学还能做兼职赚钱。”苏之行的赞美,我听得出来,只是我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因为我的厉害全是他这个不争气的爸爸逼的。

    “密码是多少?”苏之行夸奖完我之后就着急地问。

    “我的生日。”我说完转身就走,我将我全部积蓄都给了苏之行,希望他在躲避追债这么久之后能够真的迷途知返。

    我向“小背篓”中餐馆的方向走去,却不想身后又传来苏之行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吗?”我不解地看着苏之行,不知道苏之行还有什么事情。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苏之行着急地问我,神色中的热切怎么都遮挡不住。

    听了苏之行的问话,我不由得愣住,心底的失望再次连绵而起,连女儿的生日都不记得,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我这“称职”的父亲了。

    但是面对他那样热气的目光,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他:“银行卡的密码是970412。”

    苏之行看着我,嘴里念念有词,我靠近他才明白他嘴里念叨的是银行卡的密码。

    我长舒一口气,正想转身离开,苏之行却再次有些恼怒地看着我,说:“苏浅,你又骗我,这是什么生日,生日是970412?”

    很显然,他以为我是骗他的,所以才会如此恼羞成怒。我看着他,心底的疼痛怎么都压抑不住。

    “苏之行,我是1997年4月12日出生的,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970412,你现在明白了?”我失望地看着苏之行,不知道是不是赌让他脑子麻木,还是我的生日让他陌生至此。

    苏之行一愣,也不说告别,念叨着密码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快速向不远处的银行走去,心底满是失望。

    给苏之行钱这件事,我回家之后就告诉了真真,没想到处事一直感情用事的她说出了一番让我震撼的话。

    “浅浅,你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吧?”真真盯着我,认真地问道。

    我不解地看着真真,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安哲就是你最好的榜样,如果安哲之前不给苏之行钱,就不会有现在这样尴尬的处境,你给苏之行钱,只是让苏之行认清自己的女儿也是可以剥削的。”真真说完之后还轻叹一声。

    我愣住了。当时我只是觉得他可怜,哪里会想这么多,更何况他……

    “他说自己找了一份工作,以后不赌了。”我认真地解释。

    真真撇嘴:“我宁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都不会相信赌徒的嘴。”

    “我只是希望他会好好生活,不要总是这样浑浑噩噩。”其实真真说的也是我心里想的,但是因为是他的女儿,我心底总是带着隐隐的期待。

    “苏浅,之前我以为你恨他恨得要死,却没想到你会把自己辛苦赚的钱给他,只是我总觉得你给了他他会立马输掉。”真真担忧地说。

    “他这次受的教训够大,应该不会再赌了,你没见过他住的地方,就在棚户区,破破烂烂的,四处漏风,之前有我妈照顾着他,他哪里受过这样大的委屈,所以他应该会改。”

    其实越说我越心虚,总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为说服真真,而是在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次相信苏之行是对的。

    只是我没想到苏之行还是让我失望了。

    在我给苏之行钱的第二天早上,安哲突然找到我,一开口就是质问:“你给苏之行钱了?”

    我点头,他脸上的怒色更重,憋了很久之后才对我说:“你害死我了。”

    我不知道我给苏之行钱和他有什么关系,又怎么能害得了他。

    “他说你没钱都能给他两千块,我给他两千块是打发叫花子,还说如果我再不给他钱,他就跟我妈说我给他钱的事情。”说到苏之行要找自己的妈妈,安哲脸上不再是一贯的无奈,而是变成了愤怒。

    “我妈一直不让我和他来往,而且她身体不好,如果知道我把钱给了苏之行肯定会气出病来的。”

    安哲已经领教了苏之行说到做到的个性,所以当苏之行的威胁出口之后,他就害怕了。

    我不再说话,但是心底的绝望再次泛起。

    我确实高看了苏之行,我以为有了我给他的钱他会好好生活,却没想到他仍然不知足,又去跟安哲要钱。

    “我被他骗了,他和我说自己找了工作,以后会好好生活,再也不赌了。”我轻声说,希望安哲能明白我的苦楚和无奈,我没想到会间接害了安哲。

    “之前我给他钱,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安哲的话让我坠入绝望的无底深渊,我心底原有的希望之光也被他的话冻住,再也不复光亮,再也没了暖意。

    “怪我心太软,不该同情他的。”我内疚地说。

    安哲看着我,脸上的苦笑更重,他说:“之前你说过我的,你说我不该有第一次,《农夫和蛇》的故事,咱们算是都演绎过了。”

    “你应该明白我当初的无奈了吧?”安哲接着说道。

    “你也应该明白我现在的后悔吧?”我苦笑地看着安哲,看到了他神色中一模一样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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