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D (31-35)

    “我也很想。”苏涵若有所思地说。

    33

    何征在周日的晚上回到了家。他等苏涵和孩子睡觉了之后才进来，这样也避免了尴尬。说实话，苏涵还真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情怀去面对何征。何征大概也猜到了这一点，他给苏涵发短信说，他明天去单位请假，希望苏涵也能请假，他们两个人出来聊一下。

    看到何征这么严肃正式的邀约，连工作都要耽误的架势，苏涵心里挺沉重的。不管怎么样，该来的总会来，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苏涵给何征回了短信说没问题，她明天早上也去请假，何征安排好了就联系她，两人尽快见面。

    周一的早上，何征很早就起来出门了。苏涵按正常点儿起床，收拾，等阿姨过来。安顿好了之后她出发去单位。这几天来心里一直都不踏实，不管怎么说自己都是不占理的，也不知道何征到底会怎样数落甚至是羞辱自己。而且对于何征是不是想和自己继续生活下去，苏涵也是没有把握。一般情况下，男人对这种事情的容忍度都是非常有限的。苏涵一边想着，一边来到了单位。她先把周五留下的活儿简单处理一下，找领导请假。苏涵怪不好意思的，周五早走，周一一早就说有事。还好苏涵平时干活儿都很认真也不计较，领导并没说什么。苏涵谢过领导之后，离开办公室。

    这会儿十点多了。不知道何征有没有安排好他的工作。苏涵给何征发了短信，说自己随时能出来。何征秒回了短信，给苏涵一个地址，让她直接去那儿。苏涵看了，是单位附近的一个饭店。苏涵步行过去。进到饭店里，时间还早，没什么客人。苏涵找服务员问何征短信上说的房间名字。服务员把苏涵领到了二楼的一个包间前面。苏涵推开包间的门，何征已经在那儿等她了。

    何征看到苏涵进来了，笑了一下，让苏涵坐下。何征看起来有些憔悴，虽然刮了胡子，但脸色不是很好。再仔细看的时候，苏涵突然觉得何征好像有点儿变老了，眼角都有了皱纹。最近在家时似乎也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苏涵坐下。何征给苏涵倒了一杯茶水。

    何征对苏涵说，“都是我的错。”

    苏涵愣了一下，看着何征。

    何征说，“第一个错，错在这段时间我把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让你家里承担了很多重任。而且因为我的心思在工作上，冷落了你，导致我们之间很多东西都没有及时交流。你肯定有很多感受我没能理解，或者我没有把你的需求放在心上，只顾着想工作上的事情。我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你一定有很多不好受的时刻；

    第二个错，错在我偷看了你的手机，知道了你的隐私。这违反了我们结婚时候的协议。如果用美国宪法来说事儿，这属于无效取证，证据不能当做呈堂证供。只不过从事实层面，我已经知道了，这个记忆是无法抹去的。但我绝对不会强迫你说些什么或是解释些什么。当然如果你想和我沟通，我是非常愿意的，不过这都取决与你。从今往后，你主动和我说的东西，我会认真听；你不想和我说的东西，我绝对不会去查，去碰；

    第三个错，那天晚上，我和小惠上床了。这是我一时冲动的时候做的。那天晚上，是我和你，我们两个生活在一起的这几年里，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她。我看了你的手机之后心情太难过，没有控制得好，又喝了酒，才发生了那天晚上的事儿。周五，你见到了她来办公室找我。在那儿之后，到现在，我再没有见过她，也没和她联系过。你在我的办公室看到她，一定很难过。这是我的错。”

    苏涵流着眼泪。

    苏涵说，“我会尽快和他分手。”

    何征在与苏涵共同生活的经历中已经明确地感知到，苏涵最怕别人怪她。这种源于内心深处的那种负罪感足可以让他们的婚姻和家庭受到威胁甚至破坏，堕入到万劫不复之渊。错在谁那儿其实并不重要，何征也不关心，他甚至觉得苏涵也不关心，但把这种无辜从言语上确定下来，对苏涵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何征握住了苏涵的手，对她说，“怎样处理这件事，是你的选择。我想说的是，在我们的婚姻里面，你应该有你的自由。你自己会比别人更清楚，怎样令自己幸福。这是我们结婚，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根基。”

    苏涵已经泣不成声。

    何征站起身，来到苏涵旁边，坐下，拿纸巾擦了擦苏涵的眼泪。“在这两天里，我想了很多”，何征说，“我想起了我们刚在一起，刚刚结婚时候的模样。到了现在，我们两个都有很多变化，不是吗？从人数上看都很明显呢。我们有了明睿，从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我想我们应该共同成长，了解彼此，了解现在的彼此，甚至在未来即将会衰老的彼此。为了能够实现这个理想，我想我们应该及时交流，至少在价值观上面不能差得太远。你觉得呢？”

    苏涵点头。

    苏涵没有想过何征会对她说这样一番话。她觉得自己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反正是被感动得一塌涂地，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她深信，何征会这么想，这么说，是因为他爱她。苏涵恍惚间看到，婚姻里已经平庸、衰败的东西又焕发出一丝生命力。这也重燃了她对婚姻的信心。因为何征对她的无条件的爱，她有信心同何征这样的伴侣一起，在婚姻的漫漫长路上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到达最终的彼岸。

    那天，苏涵和何征在这个饭店的小包房里，一起吃饭，喝酒，也聊了很多东西。他们还重新修订了结婚后的那份协议。在修订版的协议里，他们加入了这样几项内容：

    —及时交流是十分必要的，一周至少一次好好谈谈的机会，包括近期自己的想法，感受和建议。如果实在没有时间，两周必须要找机会交流一次。平时的小型交流不限，内容不限，题材不限，形式不限。

    —承认对方的爱好是不够的，还需要在行动上给予支持。要提醒和鼓励对方发展自己的兴趣，保持已经培养的爱好，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共同开发新的爱好。

    —双方都有交异性朋友的自由，也可以自己把握交往的亲密程度。支配自己的时间时，需要同对方事先协调好，提前告知出门和返回的时间，方便对方安排和照顾孩子。这一点也适用于在下班后的时间里加班工作这种情况。

    —和异性朋友交流的底线：不能有私生子。也就是说，家庭中的人数不能随意添加。抚养孩子这件大事，是只有夫妻两个人可以共享和共同分担的事情。

    那天下午，何征拉着苏涵的手，走出了饭店。他们一起坐公交车，一起在家附近的菜市场买菜，一起回到了家。

    34

    转天的周二，苏涵让何征下班回家照顾儿子，她找许逸峰彻底地谈了一次。

    苏涵：“我们今后不能再见面了。”

    许逸峰：“你老公给你颁禁令了吧？”

    苏涵：“没有。实际上我们决定今后不限制对方交异性朋友的自由。”

    许逸峰：“这不是很好吗？你们的观念还是挺前卫的么。那我们为什么不见面了？因为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了吗？

    苏涵：“我喜欢。特别喜欢。你给了我最美好的感觉。我对你的感情正浓，非常有激情。”

    许逸峰：“那为什么不继续呢。你应该继续享受这份美好。这也这是你需要的。”

    苏涵：“激情早晚有一天会退却的。”

    许逸峰：“你怎么知道呢。”

    苏涵：“一般的夫妻都是这样的。”

    许逸峰：“但我们不是一般夫妻的那种情况。我们在一起的频率本来也不高，这就有益于激情的保持。还有，随着我们对自己的越来越了解，我们对如何保持激情也会慢慢找到一些办法。只要我们关注自己的需求，我们对自己，对彼此，会有越来越多的经验。虽然我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但是我们得积极努力的试过才知道啊。”

    苏涵：“在你以前的经历中，你没有尝试过吗？”

    许逸峰：“尝试过，总结过。我在第一段感情中犯过错误。我希望她能够理解我的一切。当她没有做到的时候，那么她就是辜负了我。我现在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爱是能够给予彼此以空间的。你看，对过去经验的总结会帮助我把握下一次的感情。”

    苏涵：“在我之后你还会遇到别人。婚姻之外的人也许会更适合。我身处婚姻之内，没有那么多的自由，被牵绊的也多。”

    许逸峰：“我是真心喜欢你。能够遇到如此喜欢的人很难，也不见得再有缘分。你现在是生硬的把这个缘分给扯开。一段感情，应该是自然而然的开始，升温，消退，有它的周期，有长有短。也是两人之间的缘分。长的时候尤其不易。我和你就是。我能够感觉到，也非常的有信心。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内心深处注定是孤独的。没有人能给你想要的那么多。但当我遇到你，我竟然感到不是那么孤独了，这真给我带来惊喜，甚至是震惊。我是那么享受，那么期待和你的交流。这种感情被融入到我们在床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亲吻，每一个眼神当中。这种充满爱意的结合同那种单纯的肉体吸引和刺激不是一回事，你肯定能感觉得到。当看到你满足的样子，我很难描述自己的喜悦，我是那样的心甘情愿。当然和你一起高朝是最理想的了，那是我永远也忘不了的时刻。”

    苏涵：“你这样说下去我会兴奋起来了，没办法和你正常交谈了。”

    许逸峰：“现在如果不是公众场合，你早就被我扒光搂在怀里了。场地会马上更改，换成在床上交流。”

    苏涵：“所以不能在私密场合见你，要谈正事。我很严肃的。”

    许逸峰：“好，话题转回来。我刚才说到，灵魂的靠近。我们两个这样相互喜欢，又相知相惜，这份感情不会那么容易消散。当然也不容易再次遇见。应该珍惜，好好把握。”

    苏涵：“你说的话有道理。你知道我喜欢你，但如果和你一起，我没法接受我老公，那么我和他就永远不会有机会。”昨天在和他的谈话中，我看到了一线生机。虽然也许困难重重，但我打算试一试。你知道，能找到一个真正懂自己的人很难。婚姻生活对我来说至始至终都是一种挑战。我需要找一个让我有信心的人，共同走完。”

    许逸峰：“所以你选择牺牲我。”

    苏涵：“是的。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没有办法。”

    许逸峰：“不管你的决定如何，你怎样牺牲我，我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你回来找我，我仍然会一如既往地对待你。”

    许逸峰后来抱住了苏涵，久久的。这是他们在公众场合的第一个拥抱，也许也是最后一个。苏涵享受着在许逸峰怀里的最后一刻。她抬头，深情地望着他，满眼泪花，但目光决绝。许逸峰在苏涵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松开了他的怀抱。

    苏涵回家，删掉了许逸峰的所有联系方式，屏蔽，非常地坚决。虽然记忆里的电话号码，一时半会儿还删除不掉。

    苏涵对何征说，“我不去学舞蹈了。明天就告诉林姐，让她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何征说，“你那么喜欢，应该坚持的。如果不想在这个舞场跳，你可以换一个地方啊。”

    苏涵犹豫了一下，“不想跳这个舞了。不过可以考虑跳其它舞，像爵士舞，肚皮舞之类的舞蹈。”

    “好啊，去学吧！我在家带儿子！你学好了跳给我看！想想都有感觉，多性感啊！私下里最好练习一下脱衣舞，网上有教程的吧？”

    苏涵一拳打在何征的胳膊上，“你想得美！”

    何征一脸坏笑地看着苏涵。

    35

    小惠家。

    有人按门铃。

    小惠问是谁。

    回答是何征。

    小惠惊讶。

    小惠把门打开。

    何征笑着，进了门。

    何征锁上了门。

    初稿于2020年六月一日

    终稿于2020年八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