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大赛在即,但是她依旧没办法拿起画笔,加之感情一事,顾星檀心乱如麻。
纤细身影刚刚出现在古色古香的巷子口。
忽然,从远处,一辆疾驰的灰色汽车横冲直闯,却目标极准地朝她撞过来。
顾星檀下意识转身,往后退到路边。
却没想到。
那辆车也拐了个弯,直直地撞了过来。
顾星檀瞳孔放大,隔着车玻璃,对上了那双几近疯狂的女人双眼。
仿佛能看到她说:去死吧。
苏丛芫将油门踩到底,疯狂而偏执:只要顾星檀死了,怀宴哥哥就一定会想起她。
顾星檀下意识闭上眼睛。
“嘭……”
一道近乎爆炸声响起。
纤薄身躯整个靠在斑驳墙壁上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睛。
桃花眸里。
瞳孔陡然放大。
一辆银白色跑车撞上了那辆朝她疾驰而来的灰色轿车。
这是她早晨特意为容怀宴选的车,说好的,今天他们要去陵城郊外兜风。
那里有一家新开的温泉会馆。
顾星檀还打算带上徐姐上次送她的礼盒当这段时间,给容老师的‘学费’。
短短几秒时间,顾星檀脑子里滑过一幕又一幕。
仿佛走马灯。
又浮现出那句对白——
像容公子那种高岭之花,要么不爱,一旦爱了就是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这世间哪有什么永生永世,至死不渝的爱。
没有吗?
容怀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有。
顾星檀张了张嘴,整个人像牵线木偶一样,跌跌撞撞跑向那被撞破碎的跑车。
此时浓稠的血顺着那辆极为熟悉的银白色跑车内流出。
满目血色。
灰白的天空像是泼了浓墨,逐渐晕开,偌大天幕顷刻间被翻滚的乌云遮蔽,盛夏暴雨侵袭而来,闪电撕裂漆黑云层,叫嚣着将青石板上那大片大片猩红吞没。
隔着破碎的车窗玻璃。
顾星檀看到那个男人很慢很慢地抬起被鲜血浸湿的眼睫,薄唇艰难开启,仿佛在说:别怕。
……
医院抢救室外。
顾星檀抱着膝盖坐在角落,仿佛失去了灵魂。
眼睛眨都不眨地望着紧闭的门。
一颗眼泪没掉。
眼眶却绯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溢出血珠。
并未发现,站在走廊入口、一袭暗红色西装,身材高挑的男人正驻足看她。
程惟楚是自私冷漠的性子,甚至有些病态极端,他无法想象,为一个人舍生忘死是怎么样的爱,才做得到。
跑车防撞能力是公认的差,容怀宴却毫不犹豫的撞上去。
那一刻。
所有行为都是不假思索的本能。
而容怀宴的本能便是——不畏生死,舍身护妻。
单凭这点。
他就有资格成为小公主的丈夫。
程惟楚站在病房门口停留足足半个小时。
他忽而转身。
头一次违背了义父的命令,没有趁着容怀宴车祸正在抢救,将顾星檀带走。
程惟楚很清楚。
容怀宴这一局,赢得彻底。
*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星檀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都干了时。
抢救室终于开启。
顾星檀猛地站起身。
浑身麻木。
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江秘书与第一时间赶来的阮其灼将她扶住,才没有摔倒。
顾星檀仿佛毫无意识,就直直望着医生。
医生道:“手术很成功,容先生运气很好,大部分都是外伤。”
贺泠霁皱眉问:“那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医生耐心解答:“碎玻璃很多,有一处差点扎进眼球,非常危险,所以才说,容先生运气绝佳。”
“还有右手粉碎性骨折,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这次手术,主要做得就是这个。
后遗症?
粉碎性骨折?
顾星檀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喃喃问:“那他右手还能握笔吗?”
医生点头后又摇头:“如果复健的好,平时容先生签文件或许影响不大,但要长时间使用,恐怕不行。”
倒是江秘书双手合十,连连祈祷:“那就好那就好,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容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顾星檀张了张嘴:“画画呢?”
医生果断摇头:“那肯定不行。”
顾星檀通红的眼睛,眼睫蓦地潮湿。
一点都不好。
他是画家呀。
他那么有绘画天赋,不能握笔,相当于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
旁人不知。
顾星檀却最清楚,容怀宴是喜欢画画的。
他所有名下住宅,都会特意空出一间画室,以供他随时随地兴起绘画之心。
——
观察室内。
顾星檀趴在床边,舍不得闭眼。
更舍不得离开半步。
炽白灯光下,男人素来干净俊美的眉目,此时划破了很多细小口子,最深的便是右眼眼尾下侧那块,差点戳进眼球。
不显得狼狈,反而多了种野性凌厉的魅力,此时逼着眼眸,像是蛰伏的凶兽,随时随地,都会暴起,给人致命一击。
然而。
顾星檀脑海里,却只有他轻哄自己时的眸色,温柔至极。
是她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容怀宴都那么明显了。
她居然还怀疑他对她只是对容太太的尊重与爱护。
顾星檀想要碰他。
又怕弄疼了。
顾星檀捧着随身携带的古董怀表,很轻很轻地塞进容怀宴枕头底下,
妈妈一直都保佑她,以后,她希望妈妈能保佑容怀宴。
平平安安。
无病无灾。
忽然,男人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了下。
顾星檀下意识屏住呼吸。
下一刻,对上那双深邃如海的熟悉眼眸。
在看到容怀宴醒来那一刻。
顾星檀压抑的眼泪终于再也绷不住。
向来好面子的小姑娘,捧着他伤痕累累的右手,大哭得毫无形象。
容怀宴缓了片刻。
才轻轻抬起另一掌心,盖在她脑袋上。
声线嘶哑却温柔:“让容太太失望了,这次没能继承我的遗产。”
顾星檀哭音戛然而止。
混蛋,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但也仅仅停了半秒。
却在他下一句话中,再次控制不住眼泪。
容怀宴左手虽然没什么大问题,却也有点麻醉后遗症,强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真好,你没事。”
谁都不知道。
当他看到那辆灰色轿车撞向顾星檀那一刻时。
第一次。
容怀宴感受到了‘恐惧’这种情绪。
一切行为都是本能。
爱她是。
护她更是。
幸而。
她没事。
被大难不死的容总这么一哄。
容太太哭得更惨了。
直到容总说了声:“哭得我头疼。”
容太太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带着哭腔说:“虽然你残疾了,但我不会抛弃你。”
“等你年纪大了给你推轮椅。”
“给你当手杖。”
容怀宴看着自己尚存的四肢:“……”
均有知觉。
最后无奈叹了声:“好。”
算了。
只要不哭就好。
*
经过调查,警方确认责任全在苏丛芫。
她车子比跑车防撞性好,所以只是受到撞击晕了过去。
涉嫌故意杀人罪,已经被警方带走。
容怀宴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解决苏丛芫,免得再伤害到顾星檀。
“无期徒刑有点难,她精神不正常。”容氏集团特聘律师为难道,“一般来说,她这种情况,最后还是会送回精神病院。”
容怀宴凉凉一笑:“她精神状态好得很,怎么不撞别人。”
“还能从精神病院跑出来。”
提到这里,忽而眸色微凉,“谁帮她逃出来的?”
江秘书连忙将找到的证据呈上:“是唐旖若,车也是她送的。”
又是唐旖若。
容怀宴眉目清冷薄凉,“协助谋杀,什么罪名?”
“从犯的话,罪名较轻,可以免罪……”
看容怀宴脸色越来越沉,律师都改口,“当然,如果罪名较重,也得坐几年牢。”
“可以。”
当天下午。
顾星檀在医院门口,被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唐旖若拦住。
“顾老师,我真的不知道苏丛芫那么丧心病狂,开车去撞你。”
“我就是看她可怜。”
“她说求我救她离开那个鬼地方,那些精神病都欺负她,还想要毁她清白,我才动了恻隐之心。”
“我真不知道……”
向来在她面前要么趾高气扬,要么淡雅出尘的唐旖若,此时像是丧家之犬,哭的声泪俱下。
顾星檀眼神很淡。
拨开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唐旖若崩溃大喊:“可我是无辜的,我不是从犯,我真的不知道……”
“她精神有问题,你放她出来,又给她车子,扪心自问,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她想要做什么。”顾星檀回眸,冷睨着形容狼狈的唐旖若,“你猜到了。”
“你什么都没做,一切顺水推舟罢了。”
唐旖若很聪明。
她怎么可能猜不到苏丛芫疯狂之下,会做出什么。
“最多三年,你若是能知悔改,去自首,或许能减刑。”
顾星檀淡淡道。
这是看在唐老爷子赠纸之缘。
唐旖若望着顾星檀已经走进医院的背影。
整个人颓唐至极。
脑子却又是无比清楚的明白。
她完了。
一念之差,毁了一生。
想到自己之前在修复大赛做的手脚,忽而自嘲一笑。
顾星檀理智、清醒、强大。
这样的人,即便因为有什么心理阴影而不能提笔作画,迟早也会克服。
一切都是无用功。
却毁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唐旖若忍不住大笑出声,引得不少人驻足。
怀疑是从隔壁精神病院走出来的。
这时。
有警察从警车上下来,“唐小姐,你涉及一宗谋杀案,请……”
唐旖若将手腕伸过去,一字一句:“我自首。”
*
对于这两个人下场,顾星檀生不出丝毫悲怜之心。
都活该!
只是一提起容怀宴的右手。
顾星檀就眼泪汪汪,从强大理智变成梨花带雨,“以后,你都不能画画了,怎么办?”
窗外突袭而至的暴雨,早已消散。
又是一个艳阳日。
烈日穿透病房窗户,照到病床上。
容怀宴拿起顾星檀莹白漂亮的右手,放在自己尚不能动的右手掌心,静静望着她:“那就让这只手,代替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