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父王是当朝太子萧长懋,但萧昭业打小是在二叔竟陵王萧子良的教习抚养下长大的。是以现今回到东宫,竟陌生非常,仿佛自己本不是属于这里。十一岁的他顶着南郡王的荣膺,在小辈中已是先例。祖父的喜爱与荣宠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卓尔的文采与书法让他备受灼灼目光,嫡子嫡孙的正统身份更让他瞧尽了阿谀奉承之辈的嘴脸。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懂得怎样用一个眼神令座下的人惶恐不安、齐齐下跪,深谙朝堂上的笼络人心、察除异己的弄权之道,拥有自己专属、忠心不二的武装力量,熟读圣贤之书、牢记治国之道??
尊荣地位、俊雅外形是他与生俱来的,满腹诗书、一腔谋略则是二叔教习之故。赐予他生命和身份的男人正是这处宅邸的主人,然而他们之间却没有至亲的熟稔。萧昭业摇摇头,一手扶额,坐将起来。外间侍候的丫头听到动静,一溜有序地进了屋,手上端着铜盆、绸巾、锦服??
萧昭业抬眼打量,问道:“采睫在哪里?”
若说现在身边最亲近的人,当属自己的婢女霍采睫了。她侍奉萧昭业已三载有余,为人温婉可亲,处事滴水不漏,侍上面面俱到,治下恩威并重,一汪眼波楚楚动人,一抹笑意如沐春风。随着年岁的增长,在萧昭业眼中,采睫从一个出类拔萃的丫鬟,变成了一个女人,一个独一无二的女人。见到她那娇俏可人的面庞,心底便生怜惜之意,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有什么在沁人心扉。
萧昭业心中有过考量,采睫的身份自是当不起南郡王妃之位,唯有待近两年议亲之事有了结果,再请旨纳她为侧室,如此也能相伴一生。是以,萧昭业明里暗里许下霍采睫许多特权,丫鬟们虽不敢大嚼舌根,却也都心知肚明,素日里对采睫更加敬重讨好。如此这般,当萧昭业随口一问之时,打头的婢女竟是惊恐非常,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微微低头,嗓音止不住地颤抖:
“回,回王爷。采睫,采睫姑娘她,她被太??子爷收房了。”
“你说甚么!”
少年眸中腾起怒火,将手边的铜盆狠狠撂在地上,温暖的清水泼洒一地,丫鬟们急急跪下,皆敛声屏气。一时间,屋内静得只剩下铜盆在地上旋转的闷声,归于沉寂??
萧昭业紧紧攥着手中的绸巾,指甲隔着丝滑的巾面嵌入掌心,但他浑然不觉,缓缓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沿。似乎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看着跪了一地的丫鬟,沉声问:
“怎么回事?”
“回??回王爷。”先前那婢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昨夜,太子妃娘娘派人前来慰劳奴婢等,采睫姐姐跟去谢恩,就??没再回来。同去的丫鬟说??说采睫姐姐被太子收作房里人了。彼时王爷已经入睡,奴婢等不敢造次打搅??”
那婢女言罢,怯生生地瞟了萧昭业一眼,随即埋下了头。
谢恩?收房?好大的恩典啊!
萧昭业铁青着脸,脑中撞击着千万个念头。昨夜,自己本是有意让采睫前去谢恩,以她的聪明乖觉必能给母妃留下好印象,往后行事更加便宜。岂料!
萧昭业的心中五味杂陈,首当其冲的便是愤怒。这种情绪来势汹汹,几乎掩盖了其余感情,以至于他一时不察,亦不愿察觉心头那一丝恐慌与悔恨。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下的丫鬟们,吩咐道:“都起来!为本王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