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他的儿子,早就死了。不是吗?”
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
令我白头。
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
其间萧鸾打发婢子前来问候,杨珉之只道郁林王妃尚未苏醒,仍需静养,倒也相安无事。
酉时一到,西昌侯府的上空中掠过两道黑影。燎星、燎尘如约而至。
“参见夫人!”
何婧英强打着精神端坐在榻上,微微颔首致意。她的前胸后背各贴了一块磨去棱角的木板,上下都用整齐的黑布固定了个严实。
“夫人身上有伤,你们注意抓着两头的绳结,别伤了夫人。”杨珉之将手上的一挂药递上前去,嘱咐道,“上头内服,下头外敷。具体怎么用,我娘她知道。”
“是!”
燎尘站起身,双手接过药包,凑上前问道:“杨大人,主公命在下务必问清,您预计何时刺杀萧鸾。我等好前来接应!”
杨珉之的嘴角微微勾起,刚要答话,却瞥见一旁的女子期待的目光。
“西昌侯府有个规矩,酉时下三刻用晚膳。我将于晚宴上刺杀萧鸾。”
“明白!我等会在膳堂门外西边的拐角恭候!”
“好!”
杨珉之一边微笑地应着,余光却不住地瞟向榻上的女子。她稍稍偏着头,半信半疑的样子。
燎尘完成了问询的使命,与燎星一同上前,道了声“夫人,冒犯了”,便一左一右轻轻搀起女子,往屋门外走去。
行至屋门外,燎星、燎尘将女子的玉臂往自己的肩上一搭,手中的绳结反复缠了几圈,脚上同时发力,轻缓地飞上了墙头,消失在视野间。
杨珉之站在原地,目光久久驻足于女子远去的背影,缓缓扬起嘴角——温润的笑,一如往昔。
……
随郡王府的偏院中,一个男子久久地负手而立,面朝东边、望着天空,入了定一般。
突然,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视线可及的最远处,一团黑影跃上了瓦顶,很快又消失了。
负着的手紧紧握拳,他的心狂跳了起来。
不多时,燎尘、燎星挟着何婧英稳稳地落在了偏院的地上。
萧昭业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冲了上去。若不是理智死死地摁住了他的动作,那一刻,他真想一把拥女子入怀,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阿奴?”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女子的肩膀,轻声唤着,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这一路的颠簸显然加重了她的伤情,是以此时,何婧英只能露出一个惨然的微笑,低低地吐出三个字:“我没事……”
“好了……先别说话……”见她这副模样,萧昭业更是心疼不已。他匆匆忙忙地解开女子身上的黑布,卸下木板,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疾步往屋内走去的同时,吩咐燎星、燎尘道:“请御神医!另外,将衡姑娘也请来帮忙。”
衡兰只道主子在外有事耽搁了一二时辰,以至于她兴冲冲地蹦跶进屋子,瞟见床幔下女子苍白的面容时,险些将手上铜盆里的水撒了个干净。
“小姐!”衡兰将盆子往盆架上一撂,扑到了床边。
“别一惊一乍的!”坐在榻边的御瑟倒是淡定得很。她松开女子的腕脉,淡淡地说,“她这伤珉之医过了。好好调养,过两日就活蹦乱跳的了!”
“有劳御神医!”
萧昭业立于一旁,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面对御瑟之时,他的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虽说御瑟并不糊涂,对很多事都心知肚明,但倘或她得知,自己的儿子将要虎口拔牙……怕也是无法冷静的罢。可是她不问阿奴从何而来,她不问杨珉之如何医治了阿奴的伤,她一直不曾发问。
“成!衡兰这小姑娘在这儿照顾就得了。我先去吃饭。”御瑟拍拍袖管,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
六皇子在府中独门独院,本是不必至正堂与萧鸾一同用餐的。但萧子修谦恭有礼、知恩图报,是以日日陪皇叔一同用餐,以彰叔侄亲密。
早先,下人来传话,说是有客,晚膳改在了焕星阁。六皇叔坐在案后,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又将视线移回了掌中的书页。
杨珉之一身华服步入焕星阁的大门之时,腰间饰配的挂坠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得直冲门框而去,连带着他脚步不稳、趔趄了一步。
挂饰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直直地撞上了门框。薄玉应声而碎,零零落落地洒了一地,唯有坠饰上的一个小铁环系挂着流苏,紧紧地贴在门框上。一旁的侍从忙近前来,满脸赔笑地取下门框上的腰绳,弓着腰递上前去:
“六皇叔,实在对不住!焕星阁的门框乃是用吸铁石铸成,但凡铁器经过,都会被吸下,您的……”
“哈哈哈,子修!你这腰佩上,怎么还有铁环啊?”身后传来了萧鸾朗朗的笑声,“赶明儿,我让人打个金镶玉的赠予你!”
“皇叔!”杨珉之微笑着返身行礼。
“好了,进去罢!该用晚膳了!”
“是!”
杨珉之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玉——萧鸾果然疑心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