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望向床顶的帷幔,“前些日子一心想着逃命,现在安定下来了,一些事就陆陆续续地翻了上来。嬿儿、娘亲、母后、还有绊弦那些丫头……”
“世事纷扰,千头万绪,真要放下又谈何容易?”他揉了揉女子的一头乌发,低声道,“你啊,就是操心的命……”
正说着话,却听隔壁屋隐隐约约传出些婴儿的啼哭声。
女子偏着脑袋听了听,浅浅一笑,笑容中满是宠爱:“铖儿闹起来了。”
话音落下,她又侧耳细听了半晌,隔壁屋中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是萧子隆抱起了孩子压低声音轻轻哄着。
“歆儿真是贪睡啊……都是当娘亲的人了,还是这副模样……”她一面无可奈何地喃喃着,羡慕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萧昭业只作不闻。他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纵然她认了铖儿作干儿子,将他当成亲生儿子来爱护,她却无时不刻不在期盼着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是以她的身子,断不能再怀孕。他只有以沉默避开这个话题,唯盼她早日撇开这个心结罢……
默了默,女子蓦然转过脸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襟,支支吾吾:“明日……明日,不喝避子汤了……好吗?很苦……”
“不行。”他的确有些心疼,却还是断然拒绝了,“虽说你现下怀孕的可能极小,可万一怀上了,小产对身体的损伤太大……等等,你是想……”
“我想要一个孩子……”
“绝无可能!”他支起身子,如炬地盯着黑暗中女子的面庞,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绝不能让你冒险生育,杨兄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以你的身体状况,生产时母亲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你说我一意孤行也好,怪我铁石心肠也罢,当初我既亲手喂你喝下了落胎药,如今的心肠也是一样!”
“杨大哥说的是……可能,可能会……”她别过脸去,底气不足,“你杀了我的孩子,这笔账……那时看你伤重,便没同你清算……若你同意,我不用再喝避子汤,此事就勉强一笔勾销了……”
她的威胁实在势弱,他佯作认真状:“若不勾销——又当如何?”
此路不通,她又换上了怅然若失的口吻:“你不明白,身为娘亲的感觉……”
“我问你,若我和孩子之间只有一人能活?你选谁?”
“这是甚么意思?”即便只是嘴上说说,她也不想他咒自己,“你与孩子之间……又怎么会?”
“我只是忽然想知道。”他俯下身子,凑近了些,“很难选?”
那隐隐的啼哭声不知在何时戛然而止,周遭静得她仿佛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吧……”
虽然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她心中却是清明——甘冒风险想要一个孩子,是因为她觉得,同他二人的生活,没有孩子便不圆满,她不想给他和自己留下遗憾。若没有了他,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可眼下这是在谈判,她要打起精神来,不能输了阵仗!
她听见他在耳边这般说道:“于我,也是一样……却又不大一样。”
“甚么?”
“一样,我自然也是选你。不一样,我不会像你这般忸忸怩怩。”他注视着她的双眸,面色坚定,“不怕告诉你,你若敢用性命去换那一介小儿,到那时,这个孩子于我便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甚么。你若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便不该教他出生,落在我的掌心里。”
“不过是冒一点点的风险,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就成了一命换一命了?”她不服气地据理力争,“御姐姐医术超群,到时候我们去找她,断不会有差错的!”
“你想的倒是周到,嗯?”他冷笑一声,半是无奈,“听好了,别说九死一生的博弈,就是一星半点的风险都不可以!这件事你就别想了!”
“你……”
见她失望落寞的样子,不免怜惜,他口风一转,揶揄道:“再说了,你已经有我了,还不知足?”
她“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不害臊……”
……
那一夜的雪下得愈紧,天地万物披上了银白素裹。天际露出第一抹微光之时,雪地镀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仿佛世间最为华贵的所在。
世事纷扰,便如那天边,永无尽头。
山水迢迢,正似那旷野,广阔无垠。
何处谓之世外,何处称之桃源?
“下雪啦!”女子推开窗扇,嗓间银铃清脆灵动。
雪花幽幽地打着转,是世间最美的舞姿。
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