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扬声:“巴鲁图。”
一名亲随走了进来,垂手哈腰道:“爷……”
福康安一摆手道:“叫巴鲁图来。”
那名亲随答应一声要退出去。
嘉亲王一抬手道:“慢着,谁去不是一样,干吗专挑巴鲁图,你去请你们格格去,就说你们爷请她来,我、安贝勒还有马总教习都在这儿,快去。”
那名亲随倒也机灵,恭应了一声,抬眼望了望福康安。
福康安看了他一眼道:“去吧,去请格格去,跟董清他们说,就说我说的。”
那名亲随又恭应一声退了出去。
福康安一抬手道:“都请坐下等吧!”
嘉亲王、安贝勒、马如龙三个都没动。
福康安自己也没好坐下去,他望着嘉亲王道:“王爷,要是孟兰说句不愿意,您可不能怪我啊。”
嘉亲王道:“那当然。”
福康安一耸双肩道:“怪了,我说的话居然没人肯信。”
安贝勒冷冷说道:“那是一定的。”
福康安转望安贝勒道:“安蒙,我跟你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
安贝勒道:“正邪自古如冰炭,忠奸由来不相容。”
这句话很不客气,也很重。
福康安脸色为之一变,但旋即又恢复正常,道:“这么说你是自命忠正,把我当成奸邪了。”
安贝勒道:“不错,正是这样。”
福康安笑笑说道:“你这等于是说皇上没有知人之明了。”
安贝勒道:“奸佞蒙蔽君上,得以邀宠一时,从古至今,屡见不鲜!”
福康安倏然一笑道:“我倒要请教一下,我福康安南征北讨,建了不少的汗马功劳,我今天能有这个地位,完全是一刀一枪换来的……”
安贝勒道:“别人一刀一枪给你换来的。”
福康安道:“安蒙,你是说我冒领军功?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为将者运筹唯幄……”
一阵步履声由远而近到了门口,是巴鲁图,他先往福康安身后那排雕花的窗户看了一眼,然后欠身说道;“禀爷,格格说她不愿意见任何人!”
福康安站了起来,含笑说道:“王爷,您听见了,这可不是我不让她见马如龙吧!”
他伸手抓起了茶杯。
只听巴鲁图在门外叫道:“送客。”
安贝勒冷笑说道:“福康安,你少跟我们来这一套。”
他要逼过去。
“噗”地一声,窗户纸破了,隔窗伸进来四根黑忽忽的管子。
马如龙伸手拦住了安贝勒道:“安爷,既是孟兰不愿见我,那就算了,咱们走吧。”
他手指头碰了碰安贝勒。安贝勒会意,转身就走。
马如龙也转了身,可是忽然他又转了过来,一扬手,奇快如电,四道森寒白光破窗而出。
窗户外响起几声大叫,那四根黑黑的管子马上不见了,紧接着窗外砰砰几声响。
马如龙身随手动,一步跨到福康安跟前,一抬手,一把飞刀抵在了福康安的心口,道:“福贝子,叫巴鲁图去请孟兰。”
福康安脸色大变,急道:“王爷,您……”
嘉亲王冷冷说道:“刚才您不听我的,现在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福康安道:“好啊!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马如龙刀往前一递,刀尖扎破衣裳扎着了福康安的肌肤,福康安忙住了嘴,硬是没敢再吭气。
马如龙道;“你还等什么?”
福康安忙道:“巴鲁图,去请格格去,快去。”
巴鲁图飞也似的跑了。
马如龙道:“安爷,麻烦您出去一趟,把我那四把飞刀拔回来。”
安贝勒明白马如龙是怕留下证据,当即快步走了出去,转眼工夫把四把飞刀拔了回来,进来一扬拇指道:“好准的飞刀,我算是开了眼界,如龙,赶明儿个教教我怎么样?”
马如龙笑笑说道:“您要想学,那还不是一句话。”
只听一阵阵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
马如龙两眼狞芒一闪道:“巴鲁图真是你的好部属,他还不死心哪。”
说话间门口出现了七八十来个贝子府的戈什哈,个个手里拿着兵刃。
安贝勒厉喝说道:“你们想造反,也不看看谁在这儿。”
巴鲁图出现在门口,他大声说道:“我们这是护主……”
“大胆!”安贝勒暴喝说道:“我先毙了你。”
他闪身要动。
马如龙适时说道:“安爷,那用得着您出手,福贝子自会叫他们撤走的,福贝子,还是请您说句话吧。”
福康安没奈何,他知道逼急了马如龙,马如龙真会杀人,他可不愿死,大丈夫能曲能伸,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
他当即说道:“巴鲁图,把人撤走。”
巴鲁图没动,道:“爷……”
福康安厉喝说道:“你们不要我的命了。”
巴鲁图忙一欠身道:“奴才不敢,奴才们这就撤走。”
他一挥手,带着人退走了。
贝子府的戈什哈刚退走,匆忙碎步响动,福康安的夫人花容失色走了进来,进门便跪了下去,悲声说道:“王爷,玉佳求您……”
福康安这位夫人出身王府,当初也是位和硕格格,颇有贤名,尽管嘉亲王对福康安再厌恶,可是他对福康安这位颇有贤名的夫人不便太那个,他忙抬手说道:“玉佳,你起来,你起来!”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王爷,求您看玉佳份上……”
嘉亲王道:“玉佳,你要知道,没有谁要怎么他,只怪他当初利用马如龙的时候,把孟兰许给了马如龙,现在却硬不让马如龙见孟兰。”
福康安夫人玉佳道:“这件事玉佳知道,千不是、万不是是玉佳的不是,玉佳当初没尽到规劝的责任……”
安贝勒道:“福康安,你听听,你惭愧不惭愧。”
福康安没说话,脸上却有点挂不住。
嘉亲王道:“玉佳,你起来,人家马如龙要见孟兰……”
玉佳忙道:“孟兰在我房里,我去叫她去!”
她站起来匆匆走了,没多大工夫,她真把孟兰带来了,孟兰一进来便道:“如龙,把刀放下,是我自己愿意出来……”
马如龙截口说道:“孟兰,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可是你可知道他已经知道哈达跟隆克的死讯了,同样地他也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回来……”
安贝勒讶然说道:“怎么说,如龙,他已经知道……”
马如龙道:“您没见他厅外厅里判若两人么,他要是不知道哈达隆克的死讯,焉会逼着您要证人,他派的人已经死了,往回送信的自然是另有别人,那个别人也一定知道孟兰为什么回来。”
安贝勒呆了一呆,道;“怪不得,他是怎么知道的?”
马如龙道:“那就要问他了。”
安贝勒目光一凝,道:“福康安,你是怎么知道的?”
福康安没说话。
安贝勒沉声说道:“福康安……”
嘉亲王道:“安蒙,不要再问了,孟兰已经来了,咱们走吧。”
马如龙道:“孟兰,当初在积水潭你仅是护我便差点被烧死,现在他既然知道你是为什么回来的,他岂会轻饶了你?我不能让你作这种无谓的牺牲,跟我回孝王府去。”
一顿说道:“福贝子,麻烦您送我们出去。”
玉佳前一步道:“马总教习……”
马如龙道:“夫人,我不能不顾王爷跟安爷的安全,您不知道,福贝子刚才两度想用火器杀人,不信您可以到窗户外头看看去。”
佳玉脸色大变道:“瑶林,你怎么能这样对王爷跟安爷。”
福康安没答理,对马如龙道;“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马如龙飞快侧身让路,飞快把飞刀抵向福康安的左肋。
福康安迈步往外行去。
玉佳转望嘉亲王悲声叫道:“王爷……”
嘉亲王道;“你放心,只要他不伤人,谁也不会伤他的。”
玉佳低下了头。
孟兰低低说道:“嫂子,你放心吧,如龙不会伤他的,要有伤他之心不会等到如今让如龙出手。”
玉佳微微点了点头,也低低说道:“我明白了,妹妹,你该走,快走吧,这个家迟早会……”
她住口不言。孟兰道:“嫂子,我走了,你保重。”
玉佳道:“你也保重。”
孟兰没再说话,握了握玉佳的手,跟着往外行去。
安贝勒带着李勇当先开道,嘉亲王紧傍着马如龙,孟兰跟在嘉亲王身侧,出前厅直奔大门。
贝子府戈什哈、亲随到处都是,但没一个敢动的。
出了大门之后,福康安道:“马如龙,你们已经出了贝子府了。”
马如龙道:“用不着你提醒,我知道,我还想让你再送我们一程。”
福康安脸色一变道:“马如龙,咱们的仇可是越结越深了。”
马如龙道:“早在积水潭北岸,你的人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够深了。”
福康安哼哼一笑道:“我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不划算啊。”
马如龙道:“不划算的事还在后头呢!”
福康安道:“什么不划算的事还在后头?”
马如龙道:“你会把自己都赔进去。”
福康安道:“你是这样想么?”
马如龙道:“你知道,从古至今,凡奸恶者那一个有好下场的?”
福康安哈哈一笑道:“居然有人把我福康安当成奸恶。”
马如龙道:“江湖上有句俗话你可知道?”
福康安道:“什么俗话?”
马如龙道:“光棍儿眼里揉不进一粒砂子。”
福康安淡然一笑道:“随你怎么说吧,咱们别净看眼前,也看看将来。”
马如龙道:“将来怎么样,你还想让别人倒在你脚下?”
福康安笑笑说道:“看吧。”
显然他是不认输,不但不认输,他反而认为眼前的情势是他反败为胜的一个转捩点。
马如龙冷冷说道:“大概你以为我们这边没有足以威胁你的证人了,是不?”
福康安笑笑,没说话。
马如龙道:“你错了,福康安,我们这边还掌握着一个足以致你死命的证人。”
福康安哦地一声道:“是么?”
显然他是不信,难怪他不信,他认为所有的证人都已经先后除掉了,他再也想不到那个足以致他死命的证人就在眼前。
马如龙道:“你不信是么,不要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哈达跟隆克的死讯的?”
福康安一笑说道:“马如龙,你把我当成了三岁孩童。”
马如龙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忽听安贝勒道;“如龙,行了,放他回去吧。”
马如龙道:“安爷,您往两边胡同里看看。”
安贝勒马上就明白了,他扬起浓眉左右一看,只见两边胡同里闪动着幢幢黑影,他冷哼一声道:“好东西,我撵他们回去。”
他迈步要走。
马如龙忙道:“安爷,难得他们有这份护主忠心,算了,让他们跟着吧。”
同时,嘉亲王也赶前一步拉住了安贝勒。
安贝勒冷哼一声道:“便宜了他们。”
转过身来道:“福康安,叫你的这些奴才都滚回去!”
福康安还没有说话。
马如龙已然又道:“安爷,您这是何苦,我刚才不说了么,这也是他们护主的一番心意。”
安贝勒一跺脚道:“你们都太好说话了。”
安贝勒没采取行动,两边胡同里的幢幢黑影仍照跟不误。
没多大工夫,孝王府已然在望,马如龙道:“抱歉得很,我不能不让你送我们到孝王府门口。”
福康安道:“不要紧,我当着散步好了。”
马如龙道;“那就好,不管什么事,能看得开最好。”
说话间已抵孝王府门口,马如龙停了步道:“王爷,您几位先进去吧。”
嘉亲王明白,当即偕同安贝勒、孟兰,带着李勇先进了孝王府。孟兰不放心马如龙,她走在最后,还不住地扭头往后看。
就在孟兰进入孝王府大门那一刹那间,福康安突然脸色大变,大声叫道:“孟兰。
孟兰停了一停,但旋即就进去了。福康安脸色煞白,望着孝王府的大门直发怔。
马如龙淡然说道;“你怎么了?”
福康安道:“原来我不相信孟兰会替你们作证。”
马如龙道:“现在呢?”
福康安道;“现在我相信她会。”
马如龙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才相信她会?”
福康安道:“你没看见么,刚才她进去的时候只不放心你,却没看我一眼,对我这个胞兄一点留恋都没有。”
马如龙道:“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福康安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马如龙道:“这是人伦悲剧,世间之最悲惨者莫过于此,可是这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应该负全责!”
他收起飞刀迈步往孝王府行去。
两边胡同里窜出了十几条人影,有的掠向福康安,有的扑向了马如龙。
马如龙霍然转身一扬手,吓得那几条人影连忙闪身躲避,马如龙哈哈一笑转身又往孝王府行去。那几条黑影猛悟受了戏弄,怒叱声中又要扑攻。
福康安抬手暴喝:“回来!”
那几条人影硬生生刹住扑势掠了回来。福康安两眼直直地望着马如龙从容洒脱地进了孝王府,他突然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这是他第二次吐血了,他的戈什哈忙扶住了他。
福康安的脸色更见苍白了,他嘴角上挂着血,一抬手道:“我不要紧,福桂来了没有?”
一名戈什哈过来欠身说道,“奴才在这儿。”
福康安道:“给咱们送信儿的那个人是谁?”
那名戈什哈道:“回您,奴才不知道,那个小纸团儿是隔墙丢在奴才身上的,力道还挺大,当时奴才听见有人说快交给福贝子,奴才追出去看,却没看见人影儿。”
福康安眉锋为之一皱,无力地摆摆手道:“算了,等他跟咱们连络吧,希望他能在最短期间内跟咱们连络,回去吧。”
他向着孝王府投过最后一瞥,然后转了身。
口口口
冯七跟怡宁在二堂屋里陪着孝亲王。
最后的两个重要证人没了,龙氏兄弟也没事了,他兄弟几个都在陪着去世的三个兄弟。
嘉亲王等一走进来,孝亲王、冯七、怡宁忙都站了起来,怡宁忙上前拉住了孟兰,道:“妹妹,你可回来了,可没把人急死,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盂兰微微低下了头,没说话。
冯七带笑说道:“还是您几位有办法,到底把孟兰格格截回来了,咦,如龙呢,怎么没见如龙?”
安贝勒道:“在后头,马上就进来。”
落了座,嘉亲王跟安贝勒把这趟福康安府的经过说了一遍,话还没说完呢马如龙就进来了。
安贝勒问了一句:“怎么样?”
马如龙道:“走了。”
嘉亲王接着说他的,颇为详尽地一直说到刚才。
听完了嘉亲王的叙述,孝亲王望着马如龙道:“如龙,真多亏你了。”
他本来想夸两句,可是当着孟兰到底不方便。
冯七也是一样,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
马如龙谦逊了两句,然后望着嘉亲王道:“王爷,福康安得着哈达跟隆克的死讯,以及他知道孟兰为什么回去的事,您有没有告诉孝王爷?”
嘉亲王道:“说了。”
孝亲王道:“这种事我已经司空见惯了,虽然不会再怎么惊慌了,可是这个人我不容他在我这儿存在,如龙,这件事我看还是你办吧。”
马如龙欠身应了一声:“是。”
冯七忽然站了起来道:“府里有如龙在,很叫人放心,王爷,燕飞到现在还没见回来,我想走一趟看看去。”
怡宁道:“我跟您去。”
冯七道:“开玩笑,这种事你怎么能去?”
马如龙道:“我跟您去。”
冯七道:“刚刚我还说有你在府里很叫人放心呢,要不是有你在府里照顾着,我也不会这么放心去找燕飞,府里需要你,王爷也刚把大责重任交给了你,再说孟兰格格更需要有人保护,你怎么能轻易离府?”
嘉亲王道:“这样吧,我让李勇跟去。”
冯七道:“别,谁都别去,说句话李兄弟别见怪,尽管他能以一当百,干这种事他不适宜,还是让我到外头去找几个帮手吧,我这就走,如龙,府里的事儿交给你了。”
马如龙道:“您放心去您的就是。”
冯七走了。
嘉亲王坐没一会儿也带着李勇走了,他说明天派车来把龙云三兄弟运到他府里料理去。
时候不早了,怡宁暂时不回去,她要等凌燕飞回来,她陪着孟兰歇息去了。
马如龙跟安贝勒则相偕出屋安排值更巡夜,办他们的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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