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上,哭的是伤心欲绝,直至哭晕了过去,而再醒过来的叶新,就再不是从前的叶新了。
厂里给叶新放了长假,调理身体和心情。
虽然叶父是临时工,但毕竟给厂里以正式工的身份工作了那么多年,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补偿方案跟叶母同步,每人两万块钱的死亡“补”偿金,而没有用“赔”这个字。
刚醒过来的叶新还在考虑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事情,没有多提意见,签下了合解书,让厂领导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三天来,叶新结合记忆,找到叶母记录的帐本,用补偿的钱,挨家挨户把三万多块钱的外债,一次性全部还完。
每到一家都能收到各种劝解的话,反倒让叶新原主的某些记忆更深了一些。
账多账少,不知道叶母考虑了什么,终究对面赵爱国的家里,没有跟他们借过一分钱。
而叶新蹲在石台上,看着对面那栋一层七八个房间的五层楼,脑子里不自觉的就想起来原主内心里最深的情景。
小时候叶父一边打叶新,一边骂着他,连你以后的媳妇都跟老师告你的状,你还有什么出息。
教室内同学永远说着你就是个吃软饭的,永远也考不过你媳妇。
大街上,所有的邻居都会说着小涵真漂亮,给这么个淘小子,可惜了。
酒桌上,叶母陪笑求亲的那种屈辱。
多少次,透过饭店的窗户,叶新不止一次的看到,在饭店酒场上,叶母祈求定单的那种卑躬屈膝的笑容模样。
这七年来,父母永远不换的旧衣服,头上的苍苍白发,躬起来直不起的腰,多少次医院里叶母微闭的双眼,喝酒过多嘴角还没擦干净的血迹。
还有叶父那双裂口裂到发黑又肿胀的手,再回头看看自己家的那五栋七层高楼,百种滋味,万般苦涩,化作一种难言的仇恨,飘荡在心间。
看着父母那种辛苦,多少次叶新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久久难言,自己愿意蹲在这么,谁又知道呢。
看着对面车来车往,越发年轻的赵家父母,想着初中后再也没有见过的年轻少女,再看看自己这面经历的苦痛,谁的错?
房子为什么盖?
谁给他们的苦处?
那些四周的眼神,那些周边的言论,那些无理的要求,还有对面无言的态度,谁的错?是自己么?是赵家么?
所有的一切终究化作那么一股恨意,都有,又都没有,恐怕以后,自己再也不能理性面对赵家的所有人了。
不是因为他们,自己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不是因为他们,父母应该有一个更加轻松的生活环境。
不是因为他们,父母不能是医院的常客。
不是因为他们,债主也不能年三十的晚上,堵在家门口大骂,说他们没有仁义,让全家三口出不得院门。
也不是因为他们,父母还将生活的更长更久。
虽然不是自己的记忆,但这股子想法,却让叶新变得久久难忘,继承下来。
叶新叹了口气,直起腰身,伸开双手,闭上双眼,抬头对着太阳,六十多年的岁月,心里本已古荡无波,无欲无求,直到这一刻,才找回那么一丝年轻的意味。
爱恨情仇已不再,笑眼云生看未来,人生苦短,苦乐自求,愿叶新你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忘却烦恼,重新生活,活出人生的精彩。
一九八七年,我,叶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