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佳身上。
这一次,沈母没有气愤,没有怒骂,她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用很卑微的语气由衷诚恳地乞求着骆十佳:“孩子,阿姨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和我们沈巡没有缘分。如今我们家已经成了这样了,阿姨也不求什么了,只希望这些糟心的事快些过去,不论萌萌能不能完全恢复,我都认了。”
如果这话是几个月前和骆十佳说,她一定会还以颜色。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之前的她。
她明白那种哪怕是渺茫的希望,也要一试的心情,也明白为了孩子,什么都可以牺牲的心情。
因为她也将成为一个母亲,为母则强。
电话一直在连线,骆十佳却半天都没有声音,这让电话那头的沈母有些着急。
“孩子?你明白阿姨的意思吗?”
骆十佳疲惫地眨了眨眼睛,只觉电话的杂音似乎让她的耳鸣更严重了一些。
许久许久,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回答道:“阿姨,我明白了。”
她自然知道,这个“明白”的意义。
昏天黑地睡了几个小时才浑浑噩噩地醒来,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矿难的新闻和帖子,那些造谣的不实信息还在持续发酵,事情的发展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沈巡的手机号、家庭住址都被发布到了网上,对“无良”私矿老板的批判到了一个舆论的顶峰。
骆十佳试着拨打沈巡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状态,想必是已经不堪骚扰。
关闭电脑,喝完一杯白开水,骆十佳从很久以前的一条短信里找出了那个一辈子都不想拨出去的号码。连续拨了好几次,都是“暂时无人接听”的状态。无奈之下,骆十佳只得和栾凤联系。
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用告知情况,栾凤对于骆十佳现在的处境了若指掌。
“你回来吧,有些事你们当面谈会比较好。”栾凤说。
“他是想要我死吗?”
不论骆十佳如何气愤,栾凤始终语气平静。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她轻叹了一口气:“斗不过的,斗不过的……”
***
萌萌昏迷了四天都没有醒转的迹象,骆十佳虽没去医院,但也能从韩东那里打听到一点情况。
医生说情况并不乐观,现在就等沈巡下决定动手术了。
开颅手术是一种高风险的手术,儿童的开颅手术比成年人更危险,后遗症也很多,不是万不得已,没人会为一个八岁的女孩做开颅手术。
骆十佳离开的那一天,韩东告诉她,沈巡签了手术同意书,萌萌下午要进手术室,希望骆十佳无论如何要去一趟医院。不论沈巡怎么嘴硬,这时候都是需要陪伴的。如果萌萌真的没了,即便沈巡再怎么顶天立地,怕是也难以顶住。
接到消息的时候,骆十佳已经在候车室排队上车。
骆十佳在长长的队伍里一点都不显眼,在去西安还是去医院这两个选择里,骆十佳选择了去西安。
也许韩东说得对,沈巡也许确实需要人陪伴,但这个人一定不是她骆十佳,如果萌萌真的出了什么事,对沈巡来说,她骆十佳就是和凶手没两样的人物,他又怎么会希望看到她呢?
所以回西安是最好的,不论如何,至少可以试着解决闫涵。
高铁还有十分钟发车,骆十佳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除了一个手提包什么行李都没有,不论多少年过去,骆十佳始终是骆十佳,一个没什么人惦记的人,在哪里都没有太强的存在感。
广播里传来乘务温柔的声音,播报着发车时间和车程长度,悠扬的音乐是背景,让骆十佳的心渐渐沉下去。
手机调了静音,电话来的时候,手机在小桌板上来回震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熟悉到不能描摹的名字,骆十佳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
不等骆十佳回答,广播里又开始播报车次和将要出发的信息,不用骆十佳说什么,电话那端的人已经怒不可遏。
“你在火车上!?”
骆十佳忘了一眼车窗外还在赶着上车的乘客,语气平静:“我要回一趟家,我妈得了癌症。”
“你要去求闫涵?”沈巡的声音拔高了好几度,那种难以压抑的怒气几乎要冲破骆十佳的耳膜:“你是不是疯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骆十佳,你现在给我下车,这些事我会处理好。”沈巡用命令的口吻说:“不准去求他,听见没有?!”
“这些事因我而起,我会处理好的。”
骆十佳越是这么说,沈巡越是生气:“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了什么?你别听她的,她什么都不懂。”
“我说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大约是骆十佳固执的态度激怒了沈巡,他的语气渐渐冷下去,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冰凉。
“怎么交代?我女儿马上要进手术室,生死未卜。”
骆十佳心头一痛:“我会补偿你。”
“如何补偿?让闫涵补偿?你以为闫涵的钱可以补偿吗?你能从他那里拿到多少钱?”沈巡说到最后,冷冷嗤笑:“你要陪他多久,才能拿到补偿?”
车门关闭,写着深城站的灯箱往身后退去,越来越远。骆十佳忍不住扭头回去看着那个灯箱,直到远到什么都看不见。
风景变换,物是人非。
车厢内明明开着很温暖的空调,骆十佳却觉得从脚心到头顶都是凉的。捏着手机的手指越来越僵硬,她抿着嘴唇,恨不能将口中的每一个字都磨成齑粉。
“沈巡,你记住。即便是生气,即便是口不择言,我也不会原谅你说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