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今天有警察打电话给我，问梧桐树小区的D栋别墅的业主是不是我？

    我说是，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了两秒，轻声道:“是这样的谢先生，您的房子昨夜因为电路原因起了火。”

    我“嗯”了一声，心口微微泛起些莫名的痛楚。

    他继续道:“我们在您的屋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死因初步判定是病故，因为尸体附近散落了很多药片，而且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我同事看了下这位先生的证件，他姓林，是您的朋友吗？”

    我说不出话来。

    他还在说，“现在联系您是想请您来认领一下尸体，因为我们试图联系他的家人却一直没有消息…”

    “先生？”

    “您有听见吗？”

    他死了？

    林瑞，死了？

    2.

    今天去医院认领他的尸体。

    我还是…不太相信他会死。

    医生说尸体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小声道：“这位先生已经出现了腐烂现象，需要尽快火化。”

    他好像在安慰我。

    林瑞。

    林瑞。

    我在心里反复念着他的名字。

    3.

    他脸色乌白，我不太敢去看，可再不看就永远看不见了。

    他是林瑞，是我的瑞瑞。

    他死了。

    4.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让我挑选一个供他长眠的骨灰盒，陶瓷的，檀木的，玉石的。

    我选了一个漂亮的，带着花香气的梨木盒，如果可以，我不想他住进盒子里，我想他跟我回家。

    他出来的时候是一捧灰，被锦布包裹着，灰白色，带了些黑色，听说他生病了，不知道哪儿看来的，说是人活着的时候吃太多药连骨头都会都变黑。

    我抱着花梨木的骨灰盒，走出殡仪馆，阳光晴朗，耀眼得令人讨厌。

    我抱着他。

    他好轻啊。

    5.

    别墅只烧坏了电视柜那一角，我找人重新装修了，想起他说要专门在电视柜上摆一个哆啦A梦的手办，省得下次找不到遥控器又要团团转，如果有了百宝袋就可以有很多遥控器了。

    笨蛋的逻辑。

    小孩子一样幼稚。

    我下楼去不远处的超市里买了一个哆啦A梦公仔回来，手办找不到了，店员说前两天卖完了。

    电视柜还没修好，我把公仔放在了他身边。

    先凑合一下吧，老公回头再给你买。

    我笑着同他说，想看他不高兴地瞪我，等了好久。

    看不到了。

    6.

    小夏今天来了，带了一捧鸢尾花，我让他先坐着，去厨房给他倒水，看见林瑞天天用的榨汁机上有一层灰，我忍不住拿去洗了洗，这人真是……天天用的东西怎么也放着不管。

    小夏接过水，有些悲伤地看着我道：“谢总，我不知道瑞哥他骗我……他和我说有和你说过的，我以为他会好好治疗，早知道我就……”说着他红起眼眶，吸了吸鼻子，“他还给我做了好大一桌饭，还和我说很快就会好，我还想着回头请他吃饭呢，他怎么…”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林瑞。

    要不，我再养一盆漂亮的花吧？

    瑞瑞，养什么好呢。

    你以前不老吵着要养吗？

    7.

    送走了来看瑞瑞的人，我去厨房打算做饭。

    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的水果都蔫头耷脑，大约是放了一星期，除了水果，还有两盒咖喱，几个鸡蛋。

    我将水果拿出来扔了，取了三个鸡蛋准备炒蛋炒饭，朝客厅里问了一声他吃么？

    大约还在生气，他不理我。

    我都吃蛋炒饭了，别生气了嘛。

    8.

    晚上我收拾房间，在抽屉里翻出好多空药瓶，上面是他百无聊赖的涂鸦，什么‘一只小谢在趴趴’，旁边画了一只小熊撅着屁股趴趴，还有‘小林等小谢的第八十七天’，一只小猫咪委屈巴巴地蹲在墙角，我翻了两个，失手掉了一个在地上，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他讨厌我。

    他兴许是太无聊了，只有药瓶陪他。

    我有些难受，回身摸摸那木头盒子，告诉他，瑞瑞，我只是在和你赌气。

    我没有要你离开我。

    9.

    我今天去了公司，小陈约我去吃饭，说是我爱吃的那家酒店上了新品。

    我说家里有人在等我。

    小陈笑道：“林总啊？谢总您和他和好啦？”

    应该是吧。

    我点点头。

    小陈又道：“那林总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少了他我都快累死了，您俩闹别扭下次能不能别为难我这种小角色啊～”

    我朝他笑笑，“辛苦你了，他不回来了，要是忙不过来就带新人吧。”

    小陈嘟囔一声，抱怨道：“新人哪有这么好带啊，您老秀恩爱别折腾我们这种单身狗好吗？对了谢总，我假扮你小情儿的事儿林总知道了吗？不会是因为这个他不回来了吧？”

    我摇摇头，心说瑞瑞不知道。

    我想让他知道。

    10.

    今天在家休假，托人买的手办也到货了，电视柜修得与原来一般，我将手办放上去，想着每年夏天某人总光着脚四处找遥控器便忍不住想笑。

    某人年年都丢三落四，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封建迷信，微博上转俩锦鲤明天就能出门捡钱似的，还专门有套歪理，遥控器找不到要转发哆啦A梦。

    “瑞瑞，喊我一声吧。”

    “我想你了。”

    11.

    做了一场梦。

    梦到了他坐在阳台上自言自语。

    “谢岷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吧？他好像很讨厌你。”

    “胡说八道，他说他最喜欢我了。”

    “可是他也说过他最讨厌你了啊…”

    “……”

    我想说那是骗你的，因为我在生气，你哄哄我吧，哄哄我我就回来了。

    12.

    木头盒子不理人。

    13.

    院子里有一棵树，树上面还挂了个牌子，写着‘瑞瑞的树’。

    我给瑞瑞树浇了水，又回屋抱着木头盒子睡了一觉。

    14.

    我下班回家带了很多新鲜水果，以往他总是在我到家换鞋的时候就屁颠屁颠跑过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他总比我下班早一些，因为他爱吃学校门口那家的蟹黄豆腐和年糕盒子，那家店的老板总是五点半收摊。

    我们公司六点下班，他老是仗着自己是老板就早退。

    我喜欢看他每次早退那副洋洋得意，说自己要回家等大爷回家宠幸他的模样。

    真可爱。

    我喜欢每天回家他都来门口接我，喊我一声。

    我提着水果走到客厅，看着他孤零零地在茶几上，突然眼角泛酸了一下。

    哪有人，一生气就一点机会也不给我留的呢？

    15.

    我想起我不仅对他生气还凶过他，说他自私自利无理取闹不懂得为人着想。

    下午我去给他办死亡证明的时候，去拜访了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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