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上,里间的人只是看了看他们,很快就自动把他们忽视了。
秦更喜欢吃酒,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拍拍身畔的椅子叫书湘坐,她却固执,摇摇头转身欲走。秦更眯了眯眸子,正在这时,赫梓言迎头进得门来。
书湘一头撞在他心口上,捂着额头皱眉看向来人,赫梓言也蹙眉看她,两两相望,电光火石间他愕住了,随即陷进那双湿漉漉的眼波里… …
身体远比心理的反应来得快,赫梓言一把抓住了书湘的手腕,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目光难以自控在她面庞上一寸一寸游移,好半晌,他连她的挣扎也没有发觉,低沉的男声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湘儿…湘儿,你回来了,原来你还在!”
满堂哗然,众人不晓得他们将军对着一个面目阴柔的男人有什么说的,莫不是——有那个癖好?往日还真看不出啊!
秦更执起杯盏浅啜一口,唇角弧度拉了拉。
“将军认错人了!”书湘终于甩开他的手,逃避似的脚下生风一样跑开了。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她离开自己,只怔忪一瞬,赫梓言旋即追出去。
风灌进耳朵里呼呼的响,书湘眼睛里裹满泪水,视线里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
她没能跑多远就被赫梓言拽住。他一把揽住她的腰拥她入怀,贪婪地埋入她脖颈间,刹那间心安定下来,满世界都是她的芬芳。她是他甘之如饴的毒药,入心入骨,离开她这么久,他险些病入膏肓,荒芜荆棘的心田遮天蔽日,简直难以为继。
书湘不明白赫梓言现在这样是何意,他不是忘记她了么,不是要同别人成亲了,做什么还摆出这副情圣的架势出来,她发疯一样拼命地推他,焦躁不安,心乱如麻,一口咬在他手上,用了老大的力气。
赫梓言“嘶”一声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书湘深深地呼吸,胸口上下起伏着,“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都已经解释过了,我并非您要找的人,还请高抬贵手,放小人离开。”
“湘儿… …”他莫名其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着伸臂去揽她,眸光脉脉像是月色下温柔潺潺的溪流,一眨不眨注视着她。
书湘臭着一张脸躲开,“没有误会,小人叫做傅勋,是跟随秦大人来的,您问他便是。”
见书湘躲开自己,赫梓言无可奈何,他不愿意强迫她,指了指她的眼角,道:“傅勋也有这颗痣么,如此相似的面貌已是十分纳罕。湘儿…有什么不满只管同我说,我都改还不成么,你——”
书湘打断他的话,眼圈小兔儿一样红了,却固执地指了指正在朝他们走过来的突格公主,唇角泛起一缕嘲讪的笑,“夫人来了,小人再跟这儿呆着也不方便,没的打扰了您。”
说着抬脚就走,他一把拧住她纤细的腕子,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书湘疼得眉头紧紧锁起来,她不叫疼,低头看着鞋面,泪水吧嗒吧嗒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坠,一瞬就洇湿了袍角。
赫梓言恍然,手上却丝毫不松懈,怕松了手就永远失去她了。
锁娜焦急地走过来,她的目光在那穿着男子服饰的女人身上一瞥,什么都明白了。
依偎过去,说出口的话似是而非,“将军,昨儿晚上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那一吻全当作是意外罢…今后我再不敢犯了,将军说得对,汉人的规矩我该多学着些,否则今后一处相处总要闹笑话的——”
“给我滚!”
她娇娇袅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他一声暴喝打断,锁娜吓得三魂七魄险些儿离体,脸色煞白满脸不置信地看着赫梓言。心说他虽说没有对自己表现过太多的亲密,可也总是和颜悦色的,万没有如现在这般,简直就像是在控制着想要自己的命!
“是因为这个女人么?将军…将军可认清了,莫不是珏王派来的?我听闻宁书湘早就挂在房梁上成了吊死鬼,如何有能耐出现在这里?其中必定有诈,您放心将她交给我么,我一定… …”她的声音在他吃人的眼神下越来越小,直至不可闻。
他们的互动书湘看在眼里却是另一番滋味,她恨恨地甩手试图挣开赫梓言的钳制,他□乏术,否则气头上真有可能一剑了结了那耍小聪明的突格公主。
锁娜还算有眼力见识,见赫梓言浑身煞气,赶忙儿拔腿跑了。
赫梓言收回视线看着书湘,这下子他心里有了底,想书湘是误会了,握着她两边肩膀急切解释道:“你别听外人碎嘴,这亲事是皇上赐下的,我原没有办法,那时候满以为你死了,只想着早日为你报仇,如何还会同别人儿女情长?再说这婚事,当时也是有考虑到其中的好处,战事一旦打起来又要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我是虑着这个,绝没有真心实意要娶别人为妻,湘儿不信我么?”
书湘突然冷静下来,一改先前他拽住她时的泪眼婆娑,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战争里最受苦的永远是百姓,妻离子散,跌沛流离… …他当时那么考虑是对的,现在依然适用。
“你心里早有成算了不是么?我不想因我的出现打乱你的计划。”
她平静分析的语调让他心凉,“目前怎么做才最有利不该由我来说。一旦御都迎娶突格公主,珏王何惧?以皇上的心狠手辣,届时再杀突格个出其不意完全不在话下,是不是?”书湘说着,心渐渐被自己掏空了,目光盲了一样看着他胸前金光夺目的明光甲,吞下喉头的哽咽道:“何必为了我打乱步调,权当宁书湘死了便是,反正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说完垂下眼,眸中不可抑制地浮起热腾腾的水汽,她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所以不愿意见到他为了自己抗旨拒婚。皇上要你死,你就只能不存在。
姜池不是个善性儿人,纵然御都是他的表弟,他们有一同长大的情谊,书湘也不相信在赫梓言拒婚导致的那些不可收拾的后果后他能容忍他。
活了十来年,仿佛今日才头一回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儿女情长在家国天下跟前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她不能只顾自己。书湘慢慢挣开他的手,这一次,没想到他轻易就松开了她。
他果然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书湘越过赫梓言,唇角向上弯着,眼泪却在刹那间汹涌而下。
不到这个时候她不知道作出这样的决定有多艰难,她走得越来越远,空气里都是自己的抽泣声,不禁停下来,四野静静的,没有他的气息。
她好像有点后悔了,步子一旦停下就怎么也迈不向前,难道回去找他吗,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让他抗旨不尊… …倘若不娶突格公主,突格人势必要再次同珏王联合起来… …书湘不敢再想下去,抬袖擦干净眼泪,只想再清晰地看他一眼。
这一眼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她隐姓埋名带着茗渠回京城,只是让父母知道她尚在人世便好,不能张扬出去,之后,走到哪儿算哪儿罢。天地之大,总会有她栖身的地方。
却说秦更在一旁观望多时,连公主也是他叫过去的,见水搅得够浑了,他才慢悠悠踱着步子荡到书湘身畔。
知道身后赫梓言正看着这里,秦更心眼一坏,伸臂就揽住了书湘的肩膀。他看她确实挺可怜的,哭得梨花带雨,秦更自问是怜香惜玉的人,此时便猫哭耗子似的道:“阿勋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我听,兀自在这儿淌眼抹泪儿成什么样,别人暗里笑话你娘们儿唧唧可怎么好。”
书湘听见他的话似笑非笑的,她没了陪他演戏的心情,冷声道:“别装了,我并不是傅勋,我的身份将军想来一早便知道的。这么处心积虑竟不累么,书湘一穷二白,不值得您花功夫在我身上。”
“… …你很聪明。”他眯了眯眼睛,指尖在她肩头点了点,若有所思道:“不打算跟我回去了是罢?”
书湘动了动肩膀,他的手臂却顽固地揽着她,她没所谓了,以沉默回答他的话。秦更了然,呵的一笑,蓦地凑在她耳畔吹了一口气,光看形状亲密非常,出口的话却叫人脊背发凉。
“你那丫头你也不顾了么?军营里那些个军|妓可都不及茗渠样貌好,瞧着还是个处儿,啧,弄不好能炙手可热呢,你是主子,她出息了你脸上也‘光荣’不是。”
书湘瞠大了眼睛瞳孔放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素日观察秦更,只觉着他整日笑眯眯,却忘了人不可貌相这话,她原打算带着茗渠一道儿先回京一遭,这么看来,竟是痴心妄想?怔怔着,肩上的压力突的没了,只见方才还一脸阴笑的秦更捂着肚子呲牙咧嘴半跪在了地上。
赫梓言眼睛冒火看着书湘,“你让他勾着你?!这么亲密么,原是我错过了什么——!”
秦更缓了口气,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眸中更含着警告看着宁书湘。他爬起来,重新站好了又是一丝不苟的模样,笑了笑道:“将军好大的火气。也是,头顶上日头大,照得人心浮气躁也是有的。”
说着往书湘身边靠,他不敢再动手动脚,只是目光温存看着她,“我都告诉书湘将军是将要成亲的人了,她只是不听我劝,执意要来此看个真切,真叫人没法儿。”
书湘始终低着头,即便要离开,她却不想叫他误会她和秦更的关系,她怎么会喜欢上他之外的人呢,浮世迷人眼,看不真切的始终看不真切,相信人的才会始终相信。
“… …预先恭喜将军,只是喜酒不方便吃了。”
短短一句话,书湘说的万分艰难。秦更却很是满意,见赫梓言脸都绿了,他心情大悦,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不着痕迹在书湘背上轻轻推了推,催促她快走。
书湘只好跟着秦更离开,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今后也会牢记这样被他凝视的感觉。有些可笑,她说了那么些大义凛然的话,结果与他身影相错时却边走边哭。
然而,那样的话即使再难过,至少是她自己作出的决定,她知道自己可以自私,可以随时不顾一切去反悔,但是现在不能够了,她叫秦更用茗渠给拿捏住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却无能无力,总不能放任茗渠一个人在那里… …也不能把这件事告诉赫梓言,他不会在乎茗渠的生死。
晚上,书湘侧卧着望着床前的月光,赫梓言的面庞浮现在那片皎洁的月影里。她想他们或许真的再也没可能了,他以为她和秦更有龌龊。
其实,这样也好。回头珏王他们憋坏想拿她做人质的时候,赫梓言一想到她不干净,厌恶了她,也就不会有被动的时候了。
他那么骄傲,完全不必要受制于人。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一种,再这么爆发式地写这么多下去,明后天就可以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