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动了,五神兽动了,丹餮动了。
项昭宁睁开一双无情的眼看着整个天地,然后她也动了。
绚丽的光芒以天帝和项昭宁为中心扩散,很快笼罩了整个蛮荒之地。
“不……”子翼神君飞化为一道白光冲了进去,那个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他开始想,天帝骗了他,他定是变作七杀的模样诱他带路,他早就洞悉一切,就等着这一刻将项昭宁一举毁灭。
然后他想,项昭宁是他和项九长生的血脉,无论如何他都要保全项昭宁。
再然后他想,天帝对他有养育之恩,这份恩是一定要还的。
再然后,再然后……他仿佛看到了项九长生,她在笑,笑得真诚,她的眼睛很亮,比世上所有的光芒都要明亮,亮得他不忍直视。
真正的对决不过一招而已,然而这一招已是天地变色,乾坤安定。
满天满地的光芒化作点点星芒飞散,五神兽隐去,丹餮隐去,蛮荒之地也远去。
整个天地间仿佛就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天帝,一个是项昭宁。
万籁寂静,天帝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项昭宁微微动了一下手指,麒麟从虚空中奔过去接住了天帝。它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项昭宁,然后驮着昏迷的天帝飞向遥远的天空。
天帝的手紧紧握着,即便昏迷也不曾有丝毫放松。
项昭宁沉默地缓缓低下头,在麒麟离开不久,整个人忽地向前栽去。
白虎出现在项昭宁的身前,然后缓慢且温柔地驮起了项昭宁,消失在了原地。
那一战在蛮荒,多少言语都不足以形容它的全貌,但它却被三界记忆。
之后的三界十分平静。
醉醒忘生中,项昭宁睁开眼,看到床边的白虎。
白虎看了她一会儿,道:“饕餮还在睡。”
项昭宁点点头,然后起身往外走。
白虎跟过去,道:“七杀神君来了。”
项昭宁脚下不停,她微点下头,脚步越发轻快。“我知道。”不止是七杀才对。她似乎在梦中见到了那株久未出现的灵桃。
灵桃,本在姬云华的丹田之中。
项昭宁出了门,不久就看见了七杀,七杀朝她打招呼,她只是匆忙点了下头,直奔桃源而去。
七杀愣了一下,苦笑道:“我这么不受欢迎吗?好歹我拼死将她的心上人送回来……”一旁火凤呸了一声,拍拍翅膀飞走了。
桃源已开,项昭宁踏进去的时候,羊正对着空气说话。不,应该说,它在于姬信对话。
“你真的要这么做?”羊这么问着。
“小辈太任性,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姬信的声音。
“你看,徒弟教太好也很苦恼吧?你看看这两个……”
“是啊是啊,我好苦恼啊,怎么办?”
“不然你就……”
“啊,丫头来了!”
项昭宁胡乱点点头,然后左右看了看,目光停留在羊身边的一枝带着花骨朵的桃枝上。她抢上前去拾起灵桃枝,心中强自压抑着激动。
羊和姬信都沉默了。
终于,姬信道:“那小子的魂魄在里面,他可不傻,想着靠灵桃聚魂重生呢。”
“可以吗?”项昭宁急切地问道。
姬信沉默了片刻,笑道:“你都飞升真神了,怎么性子反而急了起来。”
项昭宁看向虚空,没有说话。
姬信道:“有有,真是,服了你们了。羊知道,你问它吧,我走了,保重!哼!”
“喂喂……阿信……阿信!阿信……”羊追出去几步,然后停住脚步,语气失落。
“怎么了?”项昭宁上前,她敏感地感觉到了不对。
羊垂着头,不一会儿又活蹦乱跳道:“什么怎么了怎么了的,我羊最近没休息好,很累了,你明天再来问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怎么,不知道尊老敬老啊?我累了累了累了,走走走走走!”
项昭宁被无形的力量扔出桃源,手中还握着灵桃枝。
似有谁在轻轻叹息,羊的眼角隐隐有一滴泪。
第二天,桃源开了,项昭宁带着灵桃枝进了桃源,在摆着泥人像的供桌上发现了一封信,而泥人像却不知所踪。
项昭宁展开信,只见上书:我本一缕魂,苟存于世多年,如今心愿已了,当会旧人。姬云华三魂七魄俱全,只需取当年你允我之法炼制躯体即可全其新生。保重。
项昭宁愣了半晌,抬手翻过那封信,在反面发现几个歪歪斜斜的字:以身为炉,混沌气作水火,灵身得成。保重。
项昭宁相信,这几个字一定是羊留下的。她想起很久之前姬信曾要她许诺的那个条件,想到千肌万水和玉魄。按照姬信的意思,姬云华魂魄皆全,自是不需要玉魄,所以大约只用千肌万水。而羊则在告诉她,要她用自己作为鼎炉熔炼千肌万水还有灵桃,为姬云华炼制躯体。
项昭宁很激动,但是同时又感觉到一丝悲凉的感激。这分明是姬信老前辈放弃了重生,将唯一的机会让给了她,成全了她和姬云华。
看着空无一物的小桌,项昭宁跪地磕了三个头,再抬头,却发现连桌子都不见了。
某个遥远的地方,羊用前蹄抹了把泪,恶狠狠地道:“好了,别叹气了,走吧走吧,反正你也没多少时候了,我羊陪你就是,保准你到彻底嗝屁之前都有人陪你说话。”
“喂喂到底是谁在叹气……还有,到底是你陪我说话还是我陪你说话啊兄弟……”
“少啰嗦,快走快走……我说你就是没脑子,没脑子……”
“你有脑子,你有脑子你跟过来干什么,我又没求你,切……”
……
而在天宫的一处荒殿之外,天帝沉默地坐在高高的玉阶上看着远方的云天,手边摆着一枚白玉簪。他身上披着单薄的白衫,白衫上绣金龙,金丝银线滚边织绣。他的目光很飘渺,他看的方向正是宫殿楼阁错落矗立,仙人驾鹤逍遥其间,大朵大朵的白云调皮地变幻着形状,霞光一点一点从天边爬上来,缓缓映照着九重云天。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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