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属下的回复,黄药师并不感到惊讶。
一个多月以来,连清像是一根沉入大海的针,寻踪难觅。凭她的本事,若真是让人轻易得寻了出来,才令人难以置信。
不是没有想过她可能已经因走火入魔而死去,但是黄药师总有一种微妙的直觉——她还活着。传说中,心意相通的人之间会产生默契,这种默契能够让人感知到另一人,即是所谓的「心有灵犀」,黄药师不知道他和连清有没有这种灵犀,只是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并不想死。
他的师傅,他所爱着的女人,是一个拥有着强大灵魂的女人,他未曾怀疑过。如果她自己不想死,那么这天下间的任何事、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他就是有这样一种坚定的信心。
然而,令人感到矛盾的是,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突破了八寒红莲的最后一层?
浴火重生,爱尽情薄。
这并不是他期望中的结局。但是贪婪是人的本性,黄药师也不例外,他既想要对方活着,又希望她还能持有那一份感情。明知是极为不可能的事,还是忍不住去奢求。
然而,无论结果到底如何,黄药师依然想要再见她一面,那些沉入心底的疑问,除了她,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他以为,这些答案对他很重要。
“即刻停止追踪。”
既然无法找到,就不必再去寻找了。
她那么喜欢和人赌,和天地赌,那么,这一次,就由他来开启一盘新的赌局。
以伤害为交换而产生的快意只能时一时的,而短暂的快意之后,留下的只有更加空寂的内心,黄药师尝试过,并且不想再尝试。
折磨一个人,会连带着自己一起被折磨,这种折磨必须停止。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还是她教给他的。
比起停留在原地,深深地憎恨着自己所爱之人,他宁愿放手去赌一把。
偶尔自大一点也并不是过错。
或许,在你的心里,我也很重要,我是否能够这样期待着?
你会在容月死后怀念对方,会为曲素光而落泪,那么,我真的很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泪,会不会因此而伤心难过。
黄药师真的很想知道。
所以黄药师死了。
这是一盘以生命为昂贵代价的赌局。
······
圹室不大,因只停放着一具冰棺而无任何饰物而显得格外空旷与寂寥。
棺盖没有阖上,丝丝缕缕的白烟弥漫在空气中,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寒意。
青年安然枕于棺中,闭合着双眼,容色淡然如水,和睡着了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身体不再温热。
这个认知打破了连清维持于表面的平静。
那双阗黑的眼在一霎那间失去了光芒,像是隐去了星光月影的黑夜,只余无尽的死沉空寂。她伸出手,修剪地齐整圆润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黄药师的脸庞。冰凉的温度很快地渗进皮肤,带来冻人的寒冷,她恍若未觉,修长的五指缓缓地滑过对方如画的精致无官。
一种被撕裂的痛楚从骨髓之中向外蔓越开来,迅速扩散到身体里的每一处神经,每一束肌肉之中,疼得她的手都不禁颤抖起来,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在她眼中,像是浸在水中一般,水光不断地在晃动着,在色彩艳丽的琉璃灯盏之下,折射出点点碎光。
胸腔里的脏器依然在跳动,只是,她却觉得自己已然死去。
再多的生命,再多的时间,如果失去了他,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的连清,已经无法活在一个没有黄药师的世界里。
“我原名不为「清」而为「孑」”握着他没有了温度的手,她轻言若喃语,重复着当年算命先生的话,“‘所谓‘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孑」,就是孤单、孤独。你的这个女儿命中带煞,任何关心她,在意她的人,与她关系亲密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我只觉这些仅仅是再无聊不过的笑话。”
然而,陈麒在领养她的第一天就为她改了名字,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让她忍不住在意起来。真如他口中所言的不在乎,又何要特意去改变?
大人们自以为骗得了小孩子,其实,只是骗了他们自己。
她从不承认,自己受到了影响。
但现实则是,她还是受到了影响。
更加可怕的是,批言竟成了真。
“先是容月,之后是殷晓瑶——”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室内泠然响起,仿佛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倾诉着无尽的苍白与无力,“现在又是你,‘孑然一生’,我果然只能给别人带来伤痛。”
“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对她们,她是惋惜愧疚居多,对他,则是情是爱。
所以,才会更加在乎,更加难以接受。
混沌的黑暗之中,黄药师感受到了对方的接近,只是凭着细微的脚步声,他也能够判断出是她了。
属于她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属于她的温度传递而来,一切仿佛只是再美好不过的一场梦境,令人心醉地无法自拔。
这座冰棺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曾经,他想过与她玉石俱焚,共赴黄泉之路,只是他始终做不到。怨恨也好,伤害也罢,他唯一的愿望,不过是她能够回到他身边来。
这种心情,一如多年前他得知真相的时候——只要你回来,我什么都可以不去计较。
无关原谅,无关妥协,仅仅因为这个人是你。
“我对你说过很多谎,唯独我对你的心意却是真的。”
玩火者终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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