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袁明月与何清晖照样是先乘飞机到上海,再租一辆越野车开往苏州。何清晖昨晚在月坛17号跟她谈完事之后又回了晖达,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虽然他看上去精神亢奋,可是袁明月总觉得他已经很累很累;她昨晚突然提议来苏州,后来想想又后悔,他最近一定在忙着跟何心武打仗,出门不过是加大他的工作量,她今早本来想取消行程,却是何清晖坚持要来。
他们在飞机场门口上车,袁明月说:“不如我来开车吧。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何清晖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的精神状况,到底也没再要强,点头说:“好吧。”他心里也知在这样的心境与时机之下,这趟旅程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偷来,他只想顺着她就好了。
袁明月开着车上了高速,路上车子并不多,车速很快,她无暇分心与何清晖说话。等快到一个休息站的时候,她转头看他,竟然发现他在车座上睡着。以前一直都是他开车,她睡着;这一次竟然可以调换,她心里是满足的,这些日子以来的难过与心酸竟然变成了某种笃定,以前一直都是他帮她做许多事,那么这一次换她来,他们一定还可以重新开始。
袁明月将车子开到最外侧车道,以低速行驶,然而也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苏州,到了陈家镇外面,她将车子停了下来,想等他醒来再进去。
他依旧熟睡,与醒着时大不相同,面容柔和许多,嘴角线条不再下压,鼻腔发出轻微鼾声,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她以前从未在这种情况下打量过他,此时看着他英俊面容,只觉是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陌生。熟悉到还能记起他嘴唇的温度,却又陌生的觉得他原来是长这个样子。
她正这么想着,何清晖却动了动身体,眼皮挣动,眼睛慢慢睁开,歪头看到她的脸,不禁笑了起来,是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嘴角眼角同时上翘,温柔叫道:“明月。”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一点哑。
袁明月听到他的声音,忽然像是回到他们那段甜蜜日子,那时候他会这么叫她。她激动起来,伸出手去想抓他的手。手指触到的一瞬间,他却突然用手去撑着座椅两边,直起身体,往车外看了看说:“已经到了?我睡了这么长?”
袁明月的心坠了下来,这才明白,他刚才可能还在梦中,这会儿才算是醒来。她也回过头来,重新发动车子,笑说:“这还是第一次你睡着,我醒着。”
何清晖揉了揉晴明穴,说:“也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可能是车里太暖和了。”
袁明月指了指后座自己的包包说:“里面有水,你喝一点,嗓子都哑了。”
何清晖拿过她的手提包,打开找水,一看里面乱的一团糟,钱包化妆品什么的都堆一起,不禁皱眉头。袁明月一看他的样子,不禁笑了,说:“我都快忘了你有洁癖这事儿了,对不住了。”
何清晖终于找到水,打开喝了一口说:“其实我小时候也没这毛病。”
“那后来怎么有了?”
何清晖想起那时从何心武手里拿回月坛17号,一个人在里面打扫,怎么擦怎么抹都觉得不干净,整整在里面弄了一个星期,简直将墙角都喷上消毒水擦。从那以后,但凡再看到不整洁不干净的东西,都会觉得难受。不过他并没有告诉袁明月,他知道这不是什么让人听了舒服的事儿。
袁明月看他沉默,知道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换了话题说其他的。
他们很快到达明秀食品加工厂,何清晖陪袁明月进去,里面早有管理人员在等,带着他们去车间转了一圈,与袁明月上一次看到的情景已经完全不同,机器都已翻新,厂房整洁,生产线齐全,工人们各司其职,一派繁忙景象。陪同他们的有之前的老厂长,现在在里面当顾问,用苏州话叽里呱啦对着袁明月说了一大堆,袁明月一句没听懂。问何清晖:“他说什么?”
何清晖用苏州话跟那人对答了几句,对袁明月说:“没什么要紧的。”
旁边的现任厂长笑说:“老厂长是说何总人心好,这厂子当时都要倒闭了,都是何总不怕亏本,投了钱,又找了人,才使这厂子起死回生,令那么多工人不仅重新有了收入,现在还一天比一天好!”
袁明月拉了拉何清晖的袖子,怪嗔道:“夸你是好人呢,干嘛不跟我说!”
何清晖看了她一眼,低声冷冷的说:“你觉得我是好人?”
袁明月也低声回道:“我才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后面一句话到底没敢说。
何清晖说:“我不是好人。”声音大的在场的人都听到。
袁明月的心又是一揪,原来何清晖会这么想自己;袁明月从未想过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此时她想了一下,大约她也不算个好人吧,否则又怎么会爱人家人尽失。
他们从工厂出来,外面竟下起了零星小雪,袁明月还困在刚才的问题里,心情无比低落。他们往车边走,何清晖说:“今年雪真多,从北京下到苏州了。”
小雪粒落到袁明月的脖子里,她打了寒颤,忽然站住对何清晖说:“清晖,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不是个好人?”
何清晖停住看她,只见她头发上沾了一颗一颗的小雪粒,小脸被冻的苍白,眼睛低垂着,一粒雪落到她下眼睑上,瞬间化开,正像是一滴眼泪。他抬起一只手托着她的半边脸,用拇指将那虚幻的眼泪抹掉,说:“上车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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