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羡慕你,可惜我伤口不能沾水,不然,也很想痛痛快快冲个澡。九月份这种天,还挺热的。”见明晚有气不能发的神态,他唇畔的笑容更深,话锋一转,抱怨了几句。
明晚知道一周不能洗澡,对于有洁癖的裴煜泽而言,自然是一种折磨人的酷刑,她眸光一闪,说道。“让护工用湿巾擦擦没受伤的地方,不就成了?”
“让一个四十岁的大妈看到我的身材,她要是对我垂涎三尺,我晚上还怎么安心睡觉?”裴煜泽似乎真的有这种顾虑。
明晚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你想怎么着?”
“我的身体,只能让一个人看。”他盯着明晚的眼睛,那一抹炽热,烧得她耳朵发红。
“行了,我晚上来帮你。”明晚急忙避开这种让她心跳加快的眼神,敷衍了一句,这才走出门去。
“还是你最好。”他笑着目送她,和颜悦色,那种表情,险些让明晚误以为他像是忠犬化身,就差在他身后想象一条摇摆的蓬松尾巴了。
明晚走了两步,心里牵扯着一种感觉,像是难舍难分,却又像是不太舒服的预感,她回过头的时候,裴煜泽已经关上门。
她不再多想,走入电梯,回了家。
裴煜泽锁住门,背脊依靠在门背后,他的背脊上每一块地方都紧绷着,忍耐了几分钟,全身冷汗沁出,他如释重负,松懈下来,缓步走到病床旁。
他定定地望着床畔明晚躺过的那一半位置,脸上的狰狞疲惫全都烟消云散,脸部线条渐渐柔和下来。
昨晚,他睡得很踏实,还做了个美梦。
梦到他们生活在一栋欧式洋房里,庭院里养了一条雪白色的牧羊犬,她在书房绘制设计图,偶尔跟他交谈,问了一些极为琐碎的小事。他站在她的身畔,时而俯下身去,两人目光交汇,虽然平淡,却尽是柔情和默契。
真是个好遥远的美梦呵……
一阵尖锐的耳鸣,几乎刺穿他的耳膜,他咬紧牙关,那种像是机器穿透他身体的尖锐声响,是难以容忍的噪声,而身体紧接而来的阵阵剧痛,像是要把他撕裂开来。
梦境被摔碎,像是精美的水晶花瓶,摔成千万片碎片,现实的棱角,把他的皮肤割伤,他的双手撑在地上,喘着粗气,汗水从额头滴落,他的耳根通红,像是浑身都要烧起火来。
护士端着药来,她一开门,说道。“该挂点滴了。”
话音未落,看到裴煜泽的瘫软在地的身影,急急忙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俯身去扶着他。
护士的声音,在他听来,不太清楚,像是隔着一堵墙。他出了一身大汗,连睫毛上都湿漉漉的,视线朦朦胧胧的,他身心俱疲,任由她把自己扶起,躺回床上。
她的动作,他还能看得懂,按下墙面的通话键,她直接让另一个护士找来主治医师,她的神情不算镇定,也许,他病情的恶化,在他们的预料之外。
同样,也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本想给明晚一个承诺,一个白头到老的承诺……
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护士说:“不管是什么结果,千万别跟她说。”
年轻的护士拧着眉头,对于他的固执,清秀的面孔上有些触动,她无奈地看他,感慨万千。“你真的很喜欢她,你的模样,就是一个恋爱中的男人。”
裴煜泽微笑着,却疲惫地合上眼睛,他幽幽地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我真的很喜欢她——”到了这个时刻,他还有什么好放不开的?他喜欢她,他深爱她,他想要娶她,他想要跟她分享自己的余生。
他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如果能继续梦到那个美梦,当然更好。
“冯医生!你快来看看他!”护士急促的这一声,是他耳畔听到最后的声音。
……
明晚刚在家中洗好澡,门外便传来敲门声,明成钧在门口问道。“小晚?在里面吗?”
她很快穿好衣服,开了门,明成钧一脸担忧,直接走了进来。
“昨晚你在哪里过夜的?”
明晚看他一副审案的气势,知晓自己瞒不了他,她也没必要瞒着他。
“我在医院——”
“你吃了一次亏,还不长记性?”明成钧的面色发白,语重心长地嘱咐。“他也许是喜欢你,但他不是你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啊。小晚,你可要想清楚。”
“他是因为救我,才会受这么多伤。”明晚固执己见。
“我不是说了吗?那些人都是他招惹来的,说不定是商场上的仇敌派来的,你才是无辜的,你平白无故被他们绑架,该问心有愧的人是他才对。”明成钧一谈及裴煜泽,便有很大的反应。
“爸,不是这样的……”明晚蹙眉,还未考虑得当,话已经脱口而出了。“你不知道,他也是受害者。”
“你就这么维护他?要不是他,你会未婚先孕吗?”明晚的袒护,更是激化了矛盾,明成钧把手一拍,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铁青。
明晚从来没有听明成钧说过这么重的话,以前母亲负责两个女儿的学习,他常常忙得连家长会都没空去开,但只要一有时间,他便会关心两人的生活,她甚至不记得上一回明成钧训斥自己,是多少年前了。
她脸色白了白,咬紧牙关,可惜裴煜泽幼年遭遇的事,她没理由拿出来说。
“爸,我想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她沉默半响,嘴边溢出这一句话,已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决定。
“你就不怕他以后再见异思迁,玩弄你的感情?到时候你拖着个孩子——”明成钧的眼底,不只是愤怒,更多的是不太赞同,以及对明晚的怜惜疼爱。
“我们之前分手,不是因为他见异思迁。我承认,我们以前是有问题。但爸,你不会感觉不到他对我的心。浪子回头金不换,谁也没办法预见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幸福,还是会因此而变得不幸,可我知道现在,我想这么做。”明晚冷静地说,只是眼看着明成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心中很是不安。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你是有了他的孩子,但不是非要跟他勉强绑在一起。小晚,你还有大半辈子,犯不着破釜沉舟,孤注一掷,把所有前途,都压在他的身上。”
“爸,如果我不爱他,也许我早就不要这个孩子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明晚的眼底一片冷冽,静静地说。
“如果你明天还是这个想法,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今晚,你不许出门。”明成钧重重关上门,勃然大怒。
明晚皱了皱眉头,这个晚上,她是去不了医院了,她不想再度触怒明成钧。只能临时吩咐刘阿姨,熬好骨头汤,替她送去医院。
过了一晚,她在家乖乖待到黄昏,明成钧甚至没有出去跟朋友聚会,闷着脸在楼下看财经频道。
“爸,我要出门一趟。”明晚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被无视忽略的那一方,蹲下身子,跟他直视着说。
明成钧定定地看着她,却没有说一个字。他无声地叹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明晚直接走了出去,现在话说太多,也是无济于事,不如让明成钧一步步来,看到她过的圆满,也是明成钧最大的心愿。
来到病房,裴煜泽侧身躺着,眼睛半阖着,像是在打盹。明晚走到他面前,靠的这么近,才看清他的面色比前两日更加苍白,眉头微微蹙着,并不是很轻松。她俯下身,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他在下一瞬幽然转醒,看清是她,才微微一笑。
“你来了。”他的嗓音很轻柔,却也似乎有一丝疲倦。
“昨晚家里有点事,最后你让护工帮你了吗?”她笑着,往床沿上坐,半开玩笑地问。
“没有。”裴煜泽摇摇头,眉眼之间的笑容更深,眼角处浅浅的纹路,仿佛也浸透了笑意。“为了你,守身如玉。”
明晚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抬头,看了一眼,裴煜泽的点滴已经挂完。她嗅了嗅,皱起鼻子,问道。“怎么有血腥味?”
“疑神疑鬼的。”裴煜泽扬起唇角,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解释清楚。“刚才护士给我抽了一管血,拿去做检查。”
“不是几大检查都做完了吗?”明晚狐疑地看着他。
他的眼底,有一抹情绪,转瞬即逝,他却话锋一转,避开了这个话题。“明晚,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承诺,我觉得,诺言往往很难有始有终,索性不说。”
她的心突然被细针扎了一下,她静静地凝望着说话的男人,神色一柔。“为什么说这些?”
“话藏在心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不及说了。”裴煜泽的脸上依旧有笑。
她的笑容敛去,心像是停了三秒钟,突然一掌拍下他的肩膀,语露不快。“我不想听。”
“那就说些你想听的……”他的表情夸张,像是疼到了极致,但知道明晚没有用力。
两人停止打闹,他才严肃认真地说,眼神炽热坚定。“明晚,我承诺你,直到我死那一天,我的心里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