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在半空中划拉着。
苏正已然上前来,把他搀扶起。
“摔到哪儿了?”紧张地问道。
男子眼盲之后,一直由他亲自照顾,还从来没有磕碰过。
像现在这样摔得四仰八叉,更是前所未有。
“是你把他推倒的是吧?你知不知道他眼睛看不见?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过分?”苏正的所有火气都对着榻上的人儿爆发出来。
“我叫你不要说了!”宗谋咆哮一声,甩开了他的手臂。
苏正便不再说话,但仍旧气呼呼地看着女子。
蕊妮被吓坏了,瞪着美眸,扁着嘴巴,浑身发抖。
刚刚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个男人坐在她身边,竟然还牵着她的手。
蓦地,她想到了之前险些被南铮凌辱的画面。
虽然无法断定眼前的男子是否有不轨之心,她还是卯足了力气推了他一把。
男子没有防备,冷不防迎面受力,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因为屋子里没有铺地毯,他的脑袋摔在了硬地面上,便抑制不住地闷哼了一声。
女子看着对她怒吼的男人,倏然想起,他就是带她出宫门的那个人。
于是,她对他做了一个手势。
苏正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不会说话的。
“你想说什么?”语气放缓,但是还带着怒意。
听了他的声音,宗谋侧着头,努力倾听着。
可她是不能说话的,任他怎么用力听,什么都听不到。
女子见手势比划不明白,就用唇语“说”了一遍。
“你问我为什么要带你出宫,是吗?”苏正终于看明白。
蕊妮点点头。
“我问你是不是王妃,你点头了,记得吗?”
女子摇摇头。
“你当时明明是点头的,所以我才带你回来的!”苏正有点恼火。
转念一想,她当时可能被吓坏了,所以现在回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我问你……”他还想再问出口。
然,宗谋出声阻止了他的话。
“姑娘,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男子的声音很柔和。
苏正吃惊地看着他,怎么称呼女子为“姑娘”?
他不是确定她就是王妃吗?
这是玩的什么花样啊?
“看她的唇形在说什么?”宗谋提醒道。
女子“说”了两遍,苏正才看得清楚了一点。
“薇……妮……?”
她摇摇头。
“睿……妮……?”
还是摇头。
“蕊……妮……?”
第三遍,终于猜对。
“蕊妮……”宗谋侧头思索,“这个名字适合你吗?还是霓朵好听一些……”
女子听了,眨巴着大眼睛,微微点头。
“我喜欢‘霓朵’这个名字……”轻启唇瓣。
“她说她喜欢‘霓朵’这个名字。”苏正做起了翻译。
这句话让宗谋感觉到十分开心,摔痛的头部也跟着好受起来。
“姑娘,从此后,你就叫做‘霓朵’好不好?”侧头轻声问道。
“她说好。”苏正继续传话。
“霓朵,我对你是没有恶意的,请你不要害怕,好吗?”宗谋试探着说。
女子听了,没有马上表态。
好一会,她终于点头。
想想也是,如果他是坏人,干嘛不趁她睡觉的时候做点什么?
所以,他应该不是坏人。
这么想着,就对自己刚刚的鲁莽心存歉意。
他们两个大男人,被他欺负得只敢站在地中央大呼小叫,想来他们是没有恶意的。
于是,她克服了恐惧,爬下床榻。
在榻边站了一会,朝男子走来。
苏正见了,一下子窜到宗谋身前,挡住了女子。
“你、你想做什么?”他可不能让她再伤害宗谋。
岂料,白衣翩然的男子却准确地抓住了他的腰带,且一把将他搡开。
然后,用一种几乎能腻死人的笑容对着女子。
“姑娘,有事吗?”即便看不见她的样子,但他要让她看见他的笑容。
女子已经知道他看不见,便不再打手势或者用唇语表达,而是莲步行至他的身侧。
随后,她伸出小手,翘着脚,摸在了他的脑后。
那里,是他摔倒在地上时的接触点。
即便她的力道很小,他还是疼得呲了一下牙。
“轻点好吗?”苏正提醒道。
女子便挪开了手指。
站了一会,她扯起了男子的大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三个字。
“不用道歉,我没事。”宗谋淡然微笑着。
他忽然发现,这是他们之间沟通的一个好办法。
“姑娘,以后我们就用这种方式交谈,好不好?”迫切地问道。
她便在他手心写了一个“好”字。
“一言为定!”他竖起小拇指。
女子恬然笑着,把自己的小拇指伸过去,跟他的勾在一起。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他又问,就像跟孩童说话似的。
她点点头,在他手心写下“对”字。
男子感受到之后,脸色更加灿烂。
苏正无可奈何地嘟起了面孔,“我去给你们拿吃的。”
反正是要被吩咐的,莫不如主动去做。
然,当他端着食物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坐在了廊檐下。
男子的大手始终握在女子的手中,她还时不时地在上面写着字。
把吃的东西放在藤桌上,苏正就被宗谋遣到了他自己的房间去。
“真是见色忘义……”男人小声嘟囔着,回了屋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实则很为宗谋高兴。
自从盲了眼睛,他就再也没有笑过。
认出女子就是王妃之后,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就连摔倒在地上的时候,都是满脸笑容的。
不管女子是不是王妃,她已经让宗谋快乐,这就足够了。
苏正离开之后,廊下的两个人“聊”得更投契。
“告诉我,你能认出我是谁吗?”终于,他问出了关键问题。
他能够百分之百地确定她就是霓朵,那么她呢?
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觉吗?
不用完全认得他,哪怕只是觉得熟悉也好啊!
然而,她在他手心写下了“我们认识吗”这五个字。
男子有那么一点难过,——原来她真的不认得他了。
他曾经让她那么伤心,不用对他有好感,哪怕对他有恨意也行啊!
霓朵眼看着男子的脸色不是很好,便又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字。
“虽然不认得你,但是觉得你是好人。”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若非觉得他是好人,她怎么可能跟他这么接近。
扯着一个男人的手,这可不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好吧!”男子淡然笑着,“那么,告诉我,你的过去是怎样的?”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她“写”道。
“不记得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问出口的这一刻,因为她的不认识而带来的烦扰全部烟消云散。
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才会失掉记忆、哑口无言。
还有,她怎么会跟贝傲霜在一起。
她这么单纯,有没有被那个禽.兽一样的男人……
想到此,男子的心揪痛起来。
贝傲霜曾经欺负过她,如果他贼心不死,她是不是又遭了他的欺负呢?
又或者,她是失忆之后遇见的他。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把自己假扮成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
“你……认识淳王爷,是吗?”终于,苦涩地问了出来。
女子写道:“认识。他救过我。”
宗谋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看来,贝傲霜已经捷足先登,让女子对他有了很好的印象。
遂,他就不能再说那个人的坏话,免得她听了不高兴。
“我们真的认识吗?”她在手心里写着。
男子想了想,“我们是旧识。”
他没有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虽然她失忆了,任他怎么说都行。
可他要怎么叙述他们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呢?
是违心地告诉她,他们之间曾经十分相爱,是意外使得他失去了她?
还是告诉她,他对不起她,娶了别的女人,所以她才绝望地去了尼姑庵。
他不想把任何一种说法宣之出口,还不如简单点,一语带过。
她失掉了记忆,也算是好事。
如此,他就可以和她重新来过。
——这个想法和当初贝傲霜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可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你就安心住下来吧,这里环境好,适合你调养身体。只要心情好了,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够开口说话了呢!”打定了主意的男子愉悦地说道。
其实,他心底十分担心。
他怕她会要求回到宫里去。
哪知,她竟然同意了。
<p子不想回宫是有缘由的,只因她忽然间发现,寻瑜竟然那么冷血。
他不仅绑了夏国皇帝,还差人把夏国人都给杀了。
那股血腥味现在回想起来都足以让她作呕。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觉得寻瑜并不像她表面看到的那么好。
他能够对恨不得称兄道弟的妹夫下手,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吗?
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让她不得不远离他。
虽然他对她很好,可她不由得怀疑,一旦有一天,她违逆了他的命令,很有可能会被他惩罚。
对了,他不是要做上玉阔国的皇位了吗?
一个把权贵看得很重的人,是否不会在意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呢?
这么想着,她就更不敢回宫去了。
一个月的相处,哪怕寻瑜像爱护眼睛一样的呵护她,却还是没能让她彻底塌下心来。
他告诉过她,我们曾经是两情相悦的一对。
她不懂,当初的自己怎么会喜欢上那么一个阴险、暴戾的男人!
还是,他说的都是假的?
女子不愿意去辨别。
她宁可待在这个有花有草有平静湖水的地方。
然而,越是身处在这样静谧安逸的环境之中,她的忧伤就越发地浓郁。
到了第二天,她就不怎么跟那两个男人“说话”了。
每天,她都坐在廊檐下看着外面的风景。
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
她觉得,如果能这么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吧!
而男子,也这么想。
如果能这么相守一辈子,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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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阔国,皇宫。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贝傲霜简直要发疯了!
尽管桌案上有一大堆的奏折,他却没有为这个而感到半点的压力。
他郁闷的,是至今仍旧没有女子的消息。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宫里消失了!
他曾经担心她是否不在人世,便让宫人们把所有的水井都翻腾了一遍。
不管是有水还是没水,每一眼井都被人用长木棍子搅了一个底朝天。
没有发现女子,却找出了四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首。
从腐烂程度来看,这些尸体死了很久,根本看不出样子来。
那个时候没有血型、指纹甚至是DNA这样的高科技鉴定手段,自然就搞不清尸体的身份。
宫里每年都得失踪几个人,所以,也无法从失踪者之中进行排查。
最后,几具尸首被拉到郊外乱葬岗埋了,算是了事。
宫里几乎连耗子洞都翻了,却始终没有女子的音信。
最后,贝傲霜决定,把人撒到都城里去寻找,可几天过去了,仍旧没有结果。
“皇上,您请喝茶……”新上任的贴身大太监恭谨地奉茶。
贝傲霜嫌恶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渴。
还有一件让他懊恼的事,那就是云依知道他并没有死、且已经登基做了皇上之后,便差人进宫来传话,说是腹中的孩儿想念父皇,希望能够觐见。
他十分恼火,却苦于没有对策。
什么叫做腹中的孩子想念他这个当爹的?
孩子还没出生,他知道想念吗?
无非是她这个当娘的想要进宫来做主位,所以才会用孩子做借口。
孩子不能不要。
至于孩子的娘亲……
贝傲霜冷笑一声,有了对策。
随后,下了一道口谕。
大致内容是说,有高人掐算过,指明身怀有孕的云依不适宜马上进宫,而是要等到生产之后才可以入宫服侍皇上。
然后,又安抚性地赏赐了一些婴孩佩戴的金饰,算作礼物。
而云依,接到口谕之后,竟然欢喜得要命。
从此开始,便殷切期盼着,希望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
将来母凭子贵,她就可以拥有被尊重的地位了。
她根本想不到,自己已经被摒弃。
暂时解决掉了云依这个麻烦,贝傲霜的心情依旧不见起色。
新晋大太监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冥思苦想了一会,这才弄出一个馊主意。
“皇上,如果您实在闷得慌,莫不如去‘苁泽殿”消遣消遣?”皮肤白皙的太监挤眉弄眼地建议道。
贝傲霜稍事一怔,“去‘苁泽殿’?”
“对啊皇上,去‘苁泽殿’。”神情里竟然参杂着猥.琐。
“狗.奴.才,竟然能够想到这个主意!”贝傲霜用力敲了一下太监的脑袋。
太监被打疼了,却不敢喊“疼”,反而龇牙咧嘴地陪着笑。
“好吧,就去‘苁泽殿’!”
决定之后,贝傲霜起身,大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