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提诺米很忙,忙得似乎连休息这个概念本身都快忘记了。也许当他站在世界树之下向上仰望看着阿尔法杰洛的时候曾疑惑过为何对方总是蜷在王座里不问世事的一派悠然,但真当他取代阿尔法杰洛坐上这张空旷而寂寥的宽大王座之时,他才霍然明朗,那家伙不是对世事一无所知所以才悠闲,而是对满身疮痍的世界树看得太过分明,才以至于对救赎这件事情变得绝望。
渐趋于沉|沦的巨舰,是绝对无法拯救的破灭象征。在名为世界树的这艘巨舰倾覆之前,他只能尽可能将更多的人放入还没进水的房间中,暂时挽救下他们的生命,如此徒劳而麻木地往复循环,直至巨舰倾覆,一切归于虚无。
阿尔法杰洛与他的分|身们都数次重复强调过,即使没有他们推波助澜三千世界也会逐一迎来自身的毁灭,曾经很傻很天真的安提诺米不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愚蠢地选择了挡在阿尔法杰洛身前。而现在那些因自取而遭到灭亡之灾的世界,终是成为了他不得不咽下的苦果。
世界为什么会灭亡呢?因为维持世界存在的、名为“生”的力量已经不够了。
为了自身文明的高度发展,所有世界都如同寄生虫一般无止尽地吸允着世界树的血液,丝毫不知反哺之义,但世界树的调度能力是有限的,即使生命之母耶米拉已经倾尽全力在供给世界树,但创始神的力竭之时,终究还是来临了。
世界树,已经无法为寄生在她身上吸血的孩子们提供养料了。她最后能做的一丁点事情,就是闭上眼睛,挂着满脸的血泪,跟她贪婪无度的孩子们道一声永别。
在世界树枯萎的那一瞬,安提诺米看见了世界树之灵的幻影,那是一个与生命之母有着相似外表的女性,藏青色的长发与翠绿的眼眸温暖而慈祥。被三位创始神共同造就的她到底还是背负着失败品之名逝去了,这位过度溺爱孩子们的温柔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滑落了最后一滴眼泪。
——那是高纯度的生命原液,是维持着这一幻影存在的能量本身。
但世界树母亲所奉献出的最后一丝生命,也填补不了诸多世界无止尽索求的巨大空洞,这一滴悲悯的眼泪,不过瞬间,便被瓜分彻底消散于无形。
而安提诺米,除了咬紧下唇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世界树,枯萎了。
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新的世界蚕食着她的生命诞生,现有的世界们同样再也无法从温柔母亲的身上掠夺走更多的骨血。绝望的阴云笼罩在了所有世界的头上,在树干枯萎的现下,所有枝桠与树叶都无异于飘荡浮萍,他们的命运,从世界树枯萎的那一霎,便已经注定消亡。
究竟怎样的末日才是最残忍最可怕呢?
用阴谋颠覆世界?用暴力摧残世界?亦或者用意外来抹平世界?
这些一度为魔女巫女圣女所用又遭到安提诺米诟病的做法,在现如今看来,简直都如同救赎恩典一般令人感激涕零了啊。
因为,现在等待着所有世界的,都只有倒退、腐烂与衰亡罢了。
失去了世界树能量的支撑,令世界正常运转的根基已然荡然无存。文明的衰退只是第一步,当魔法的力量尽数失去,当电力与蒸汽远离人类,当世界变得一片荒芜,当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他们蓦然发现不知何时一切文明都倒退回原点之时,真正的末日,才刚刚开始。
因为,令所有分子停止运动,令宇宙陷入绝对零度的热寂,来临了。
高文明的倒退与衰亡只是精神上的绝望,所有分子停止运动清晰感受着自己与世界一起失去生命的慢性死亡才是真正的绝望,在极度恐惧中等待着死亡连痛哭也无力发出了的绝望,正是创始神为他们所下达的,天谴审判。
热寂的蔓延不止将诸多世界卷入了末日的绝望之中,甚至连远离尘世的耶米拉梦乡也被牵连入了其中。世界树的灭亡与世界们的悲鸣惊醒了耶米拉,在这位一直长眠着苦苦支撑世界树继续存在的创始神哀愁而悲伤地睁开双眼之时,她的梦境,也归于虚无荡然无存。
她的心情想必是相当的苍凉凄怆吧,世界树是她最爱的造物,有着与她如出一辙的温柔与慈祥,为了维持这样的世界树,耶米拉甚至不惜损耗自身陷入沉睡来供给能量。但哪怕她做到了这一步,也无法挽回世界树的灭亡,她的希望,伴随着翡翠的梦境一并崩裂消逝,成了泡沫般虚无缥缈的幻影。
安提诺米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极度悲伤的创始神,因为世界树之所以会沦入灭亡之境与他阻止了阿尔法杰洛有着分不开的牵连,某种意义上,他甚至可以算作是令耶米拉伤神的罪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耶米拉的醒来,梦境碎裂后安提诺米终于见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圣杯本体,说是本体也不恰当,因为现在的圣杯显然已经对自己的人类形态归属感更多,比起神器更乐于将自己当成人类了。
那是一个很可爱很漂亮的少年,精致的容貌甚至不逊于阿尔法杰洛,同样足以被称作是备受神祗眷恋疼儿。但比起空有神眷之貌却命运多舛最终只能在梦境中得到幸福的阿尔法杰洛,一直被耶米拉护在羽翼之下的圣杯显然要幸运得多。
在见到他之前,安提诺米有许多的事情想要问,有关他的,有关阿尔法杰洛的,有关洛基的,有关他为何会与阿尔法杰洛合作的……但那么多的疑问,到最后,都只变成了喟然的一叹。
“利昂,你,有没有觉得我做错了?”
“我不知道什么大是大非对与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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