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玥之浮世沉舟 绝路风华

    穿过繁华的都市，沙玥目光沉静的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剥落低矮的土墙，坑洼积水的青石路，以及袅袅炊烟中飘来的饭菜的清香，身边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从她身边走过，溅起的污水在那白裙子上落下几点寒梅，沙玥只是蹙了蹙眉，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每一个路过的人总会不自觉回头看一眼那穿着白裙子留着一头乌发的少女，每天的清晨和傍晚，她总会如期出现，那秀美丰姿的背影总是令人忍不住流连。

    时间长了，这里便都传开了，这姑娘是村头那破落户家的大姑娘，提起那家来，便忍不住叹息，亦或鄙夷，这么优秀的女孩投生到那家真是悲催！

    长得好又怎样？还不是个身份低贱的破落户！

    傍晚时分，家里的老人妇女都端着饭碗蹲在门口三五一群的边拉家常边吃饭，白衣少女迎面走来，一群妇女努嘴使眼色眼珠恨不得沾在对方身上。

    感叹自家怎么生不出这样好看的女儿。

    一边又在心底安慰自己，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钱花，家里都穷成那样了，有什么可羡慕的。

    对这些人打量探究的目光毫不在意，沙玥背着书包步伐轻稳的走过，背脊挺的笔直，像个白天鹅般优雅高贵，眉目沉静如水，只是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直到背影走远，一妇女忍不住啐骂道：“我呸装什么清高呢，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沙玥耳尖微微一动，目光闪了闪，嘴角的苦涩怎么也化不开去。

    站在低矮的茅草屋前，沙玥深吸口气，缓缓伸手推开篱笆门，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风一般从茅草屋里跑出来，边跑边哭：“姐，妈又发疯了，我怎么都拦不住她……”。

    小女孩瘦的皮包骨头，站在风里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消瘦，看过来的目光里惊颤不已，咬着下唇看起来飒飒可怜。

    那一瞬间，沙玥眼底深处不知是无奈、悲伤还是认命，背后是如血残阳，她却突然笑了，小女孩害怕这样的沙玥，悄悄移到沙玥身边，小手握上沙玥的手，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

    “姐，你别怕，小芸会一直陪着你”。

    “傻丫头，你自己都怕的不行怎么反倒安慰我来了”？沙玥把书包递给沙芸，她拿起墙角的麻绳，回头对抱着书包的沙芸轻声道：“在外边等着”。

    沙芸重重的点头，乖巧不已。

    破败的木门被沙玥重重甩上，然后便是女人歇斯底里的痛吼和沙玥的怒骂，瘦瘦小小的沙芸缩在墙角，双手揪着书包，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她家里和别人家里不一样，从她懂事的时候起她就知道了，母亲有毒瘾，父亲有赌瘾，两人是在牢里认识的，后来便有了姐姐和她，这样的两人组合成的家庭那能叫家庭吗？要不是姐姐，她小时候不是饿死就是被母亲摔死了。

    姐姐学习非常好，她拿到的奖学金和打零工的钱完全可以养活两人，可是父亲却从来不愿放过她们姐妹俩，甚至跑到学校去找姐姐要钱，让姐姐被全校的师生笑话，要不是成绩很好给学校带来过很多荣誉，姐姐就差一点被学校给开除了。

    家徒四壁，还有一双荒唐的父母，沙玥曾经抱着她痛哭：“小芸，姐姐带你离开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从新开始”？

    “可是爸爸妈妈呢”？她好想和姐姐一起离开，脱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沙玥愣了愣，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几乎是仇恨的：“他们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再管他们”。

    可是，现实终归是残酷的，她们无法做到潇洒的离开，留下一双成瘾的父母自生自灭。

    沙玥想，她少年时有多善良，就会在之后的岁月里有多残酷，多冷血！

    “小芸，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害怕”。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身上有着令她贪恋的气息，她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有多温暖，她只记得姐姐的怀抱温暖而眷恋。

    恰逢肚子咕噜噜响起，“小芸，你午饭吃了吗“？

    沙芸咬牙点了点头，她不敢告诉姐姐，姐姐留下来的午饭全部被母亲给糟蹋了，她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姐姐本来就心情不好，她不能再给姐姐增添烦恼了。

    “走，我带你出去吃“，沙玥温柔的拉起沙芸的手，两人往外走去。

    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高大男子，沙玥还来不及反应沙芸就被他抢走了，那人拖着沙芸就往外走，沙芸吓得哇哇大哭，沙玥气的大叫：“沙家强，你要干什么“？

    那人根本听不进去话，用蛮力拖着沙芸大步往外走，沙芸的小腿噌在地上，被石子划破了一道大口子，“姐，救我“。

    沙玥心疼不已，快步冲到男人身前，双手做拦截状，冷冷道：“把小芸放下来“。

    男人只轻轻伸手，沙玥的小身板就受不住往后一趔趄，差点仰倒。

    男人冷哼道：“给我滚远点，要不然下一个卖的就是你“。

    卖？沙玥惊出一身冷汗，他说什么？他竟然要把小芸给卖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父亲，沙玥怒从心起，抓起手边的锄头指着男人，冷声道：“你欠了多少债，我来帮你还，只要你能放了小芸”。

    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用亲情来羁绊他了，他连骨子里都是冷血的。

    在他眼中，她和小芸只不是是用来换钱的工具。

    “你知道我欠了多少钱吗？就凭你”？男人的目光里尽是不屑。

    沙玥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我上个星期拿到了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学校会给我发一笔奖金，还有省一高愿意花十万挖我去他们学校，只要你放了小芸，这些钱我都可以给你“。

    十万？男人目光“嗖“的亮了，他根本没怀疑沙玥在骗他，他这个女儿从小就聪明，家里的墙上贴的都是她的奖状和各种证书，他去她的学校闹了那么多次她们学校都没舍得开除她，可见她成绩之优秀，十万啊，虽说只是杯水车薪，可也能拖一段时间了，等他想到了办法再说。

    男人扔下沙芸，冷冷的瞥了沙玥一眼：“明天我来取钱“。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小芸，你怎么样“？沙玥赶紧跑过来扶起沙芸，沙芸拽着沙玥的袖子抽噎：”姐，那些钱是你用荣誉换来的，你怎么能给爸爸“？

    沙玥擦掉她的眼泪，背起她往屋里走去：“无论什么都换不来你的平安，小芸，答应姐姐，好好活着，即使再艰难也要努力活下去“。

    省一高是全省最好的高中，但她从没想进去，因为离家太远，她不放心把小芸一个人丢在家里，但现在，她必须得再想个办法了，她如果去省一高，小芸必须跟着她。

    “今天老师给你讲了什么“？沙玥拿出药酒给她小心的擦拭伤口，沙芸眉狠狠揪着，却一声不吭，闻言笑着搂住沙玥的脖子，甜甜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姐，我背的好吗“？

    “好，我们小芸真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可爱的孩子，姐姐真是喜欢死了“。沙玥捏着她的鼻子温柔的笑着。

    里间母亲闹的累了，应该睡着了，隆重的鼾声像打雷，姐妹俩却笑的乐开花。

    本以为这笔钱会拿到的十分顺利，但一切都出乎沙玥意料之外，全市的模拟联考成绩下来，杀出来一匹黑马，斩得二中头筹，与沙玥的成绩只有两分之差，如果不是在卷面清洁方面失了两分，她会和沙玥齐头并肩。

    省一高转了风向，无它，只因那女孩家世良好，相比沙玥那惨不忍睹的家庭，校领导更青睐另一女孩，给出了回答是持观望态度，在中考中谁能拿下全国状元，谁便能顺利拿到十万块的入学资助。

    即使沙玥信誓旦旦的保证她一定会拿到全国第一，但省一高的负责人只是笑着说：“小姑娘，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吧，我等着你的好成绩“。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沙家强早已等在那里，看到沙玥大步走过来伸出手，一脸的不耐烦。

    “快点把钱拿出来“。

    沙玥神情有些疲惫：“能不能等等，省一高那边只有等我中考成绩下来才答应给钱，我一定会考到全国状元，所以你能不能等一等“？

    “你TM骗我“？男人操起地上的砖头砸向沙玥，沙玥闪身一避，额头却不可避免的留下一道淤青。

    沙玥站在那里，双拳紧握，沉默不语。

    “姐“，沙芸看到沙玥额头受伤，慌忙跑过来，却被沙家强伸手捞起，扛在肩上大步离去。

    “这你就怨不了我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是我们父亲，你怎么不去死“。少女神色平静，吐出口的话却带着滔天的怨恨，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嘲道：“这就是命，你还是祈祷下辈子投胎到豪门吧“。

    命？如果这就是命，她不服！

    “你想把小芸带走，那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沙玥站在他身前，神色不屈而倔强。

    “滚开，老子现在没功夫收拾你“。一脚踢空，男人恼羞成怒，扔下沙芸，伸手揪着沙玥的长发就把她凌空提了起来。

    沙玥不喊疼，也不哭，只是倔强的瞪着他，那样充满怨气的眼神令沙家强心底一颤，一巴掌已经狠狠的落在了沙玥脸上。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是你老子，要不是我，你怎么可能站在这里“。

    沙玥吐出来一口血水，冷冷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是我父亲，路边的乞丐，低贱的鸭ji，唯独你，不配“！

    “嘿，你这臭丫头，敢这么对我说话，活腻歪了“？男人伸手欲打。

    “有本事你杀了我，不要窝囊到卖女儿“。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这一家的争吵引来了邻里，看到这对父女的针锋相对，一个个抱着臂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却没有一个想要上前来帮忙。

    沙芸跌在地上哇哇大哭，她只有七岁，因为家庭的缘故却过早的成熟，然而这一刻，她只能无助的坐在地上，让恐惧、害怕和对父亲的怨恨、对姐姐的担忧、对人生的无奈统统通过泪水释放出来。

    十四岁的沙玥已经出落的足够美貌，即使五官还有些稚嫩，但在沙家强看来，却令他目光微微一缩，尤其是因为愤怒双颊晕红，目光清冷，令她整个人有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再扭头看看跌坐在地上的小女儿，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长得像根豆芽菜，瘦小又蜡黄，卖也卖不了几个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沙家强拉起沙玥。

    “呵……那你就替你妹妹吧“。

    “不，你不许欺负姐姐“。沙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冲过来抱住沙家强的小腿狠狠的咬下去，疼的沙家强一脚将沙芸踹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扬起尘土无数，最终归于寂静。

    “小芸”？沙玥惊慌的喊道，沙家强一手拽着沙玥胳膊，一手搂着她的腰，把她连拉带拽的拖出了家门。

    看热闹的人纷纷后退，都不敢得罪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

    一辆掉漆的长安面包车缓缓驶来，一个微胖的光头男从驾驶座上走下来，看到沙玥目光亮了亮，对沙家强使了个眼色：“强哥，这你女儿“？

    沙家强打开后座车门，把沙玥扔了进去，沙玥爬起来就往下冲，沙家强指着她说道：“你逃啊，你只要敢逃我就把你妹卖到香乐吧“。

    香乐吧是全市最大的*窝，小芸被卖进去一辈子就毁了，沙玥咬咬牙，缩回车子角落里，一声不吭。

    走一步算一步，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

    见沙玥老实了，沙家强冷笑一声，坐上了副驾驶，光头男目光游荡在沙玥脸上，笑着说：“强哥，你行啊，把这么极品的女儿瞒得可真紧，也不说叫出来让我们玩玩儿”。

    “你行了，快开车”。

    “去哪儿”？

    沙家强目光看向窗外：“去找马哥”。

    上次赌博输了一百万，他就是把命卖了也赔不起，但他有个比一百万还值钱的女儿，他不想被追债，所以，只能拿女儿换钱了，也许还能卖个更好的价钱，还债之后他可以拿着剩下的钱过好日子。

    想到之后的幸福日子，心底升起的一点儿对女儿的愧疚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真舍得”？光头男挑了挑眉，他是知道沙家强这人的，是个赌鬼，为人也有些混账，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赖，，连亲生女儿都舍得卖，马哥那是什么人？香乐吧说一不二的人，冰清玉洁的姑娘到了他手里不得脱层皮，反正这辈子算是毁了。

    “费什么话，还不赶紧开你的车”！

    …………

    “癞头强，你确定这是你女儿”？男人嗑了嗑指间的烟，就着吸了一口，烟雾迷离中男人的目光邪肆而讥讽。

    而眼底深处，一抹惊艳悄然而逝。

    少女穿着洗的发白的棉布长裙，个子高挑秀美，长发有些凌乱的散在肩上，五官精致完美的找不到一丝瑕疵，肌肤细腻如瓷，眸如秋水洪波，清凌凌煞是好看。

    让人想起画中仙子，大抵就是如此吧，当然，如果忽略了她眉梢眼尾的倔强的话。

    沙家强赶忙拱头哈腰的跑过来：“马哥，这真是我女儿，不信你可以做DNA鉴定”。

    名唤马哥的男人一脚踹过来，沙家强不敢躲，翻了一翻赶紧爬起来做小人状：“你这家伙长得猴五猴六的，没想到有个这么拿得出手的女儿“。

    要说起基因这东西还真是神奇，沙家强长的本就不赖，好好装点一番还是挺俊俏的，就是那猥琐的眼神和气质令容貌生生打了折扣，沙玥的母亲曾是富家千金，年轻时爱玩，被一帮富豪朋友撺掇着染上了毒瘾，有一段疯狂荒唐的岁月，但后来家族破产，一无所有，但毒却再也戒不掉，为生计坐过台，当过小三，但谁会要一个染上毒瘾的女人，但无疑，沙玥的母亲是个长的很美的女人，要不然沙家强也不会在她那么烂的情况下还把她娶回家。

    可以说沙玥是幸运的，组合了父母相貌方面最优良的基因，可是这样绝好的容貌对她来说，不如一个温馨平淡的家庭来的有吸引力。

    马哥招了招手，走过来两个女人把沙玥带了下去。

    沙家强挠了挠头皮，“马哥，你看我女儿值多少钱“？

    马哥挺看不起沙家强的，做男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也没谁了，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沙家强目光一喜，又赶忙隐下，一脸为难的说道：“才二百万啊，马哥，我女儿可还是个雏儿啊，怎么着也值个一千万吧“。

    马哥斜斜的瞥他一眼，吓得沙家强赶紧垂下脑袋：“你当你女儿是大明星啊，陪睡一晚也不过十万，雏儿？在你手里讨生活你以为我相信吗“？

    “马哥，我根本没必要骗你，那你说，她值多少钱”？

    马哥也不说话，一手支着下巴，静静的等待着，沙家强在这寂静的气氛中连大气也不敢出。

    不过一会儿，一个女人便领着沙玥走了出来，对着马哥做了个OK的手势，马哥终于笑了。

    长裙微乱，沙玥双颊酡红，目光羞愤，她垂着睫毛，双手牢牢揪着裙身，手背上青筋暴露。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她人生中最屈辱、最艰难的一天。

    “你叫沙玥”？男人声音沙哑，却听得出心情很好。

    沙玥垂着目光，不答。

    “马哥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沙家强生气的问道。

    沙玥突然抬眸，目光如刀，寸寸凌迟着沙家强的肌肤，沙家强被这样强势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唾骂道：“臭丫头长本事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癞头强，从今往后她就不是你女儿了，别忘了，你已经把她卖给我了“。

    “是是是“，沙家强点头哈腰，不忘狠狠瞪一眼沙玥，我一天是你父亲，就一辈子都是你父亲，想逃脱我的掌控？没门儿！

    “看在你女儿的面子上，两百万“。

    “成交“。

    如果手中有一把刀，沙玥会毫不犹豫的冲过去一把捅死沙家强，但是此刻，她只能像个货物般屈辱的站在这里，听她的亲生父亲和一个陌生的男人交易，而交易的货物，就是她。

    沙家强提着钱箱春风满面的离开，走到沙玥身边还不忘提醒一句：“好好服侍马哥，有你吃香的喝辣的“。

    沙玥强忍着没有撕了他那张烂脸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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