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不及,而伤势之下引凤太后仍是在我之前空出一掌打来,我硬生生用手肘挡住,已然大汗淋漓,反手一拧制住她的手扭压在其后背上,匕首直接横在她脖颈上。
“夏侯潋?!你!放开!你竟敢对本宫动手!”
祁玄英正好将引凤太后手中的兵刃打落,也对我的举动有些错愕。“夏侯潋……”
嘴角溢出丝丝血,混着已经干涸的血液。
我压制住五脏六腑的闷痛,死死压住她的手,匕首紧贴在那雪玉般的脖颈上,眼睛却看着面前的人。
这个局面,可真是奇怪……
一年前,我是否曾经想过自己会身在此处,做这种完全不像自己会做的事情呢。
“楼大人……”嘶哑得可怖的声音,仿佛垂死挣扎的人自喉咙间厮磨出声。
祁玄英看着我,眼神忽而有些晦涩,有些……不安。
我接着,平静地道:“刺杀当朝太后,其罪当诛,妄图迫害天佑皇朝皇室,株连九族……”
“夏侯潋……?!”祁玄英拧唇。
直视他的双眼平静,而空洞。“楼栖然……所言非虚,然而她说错了一点,萨卡族王子并非是她,而是我。”
过往的一切,仿佛皆是梦一场。
此生半生迷惑,半生执着,到头来反而发现,自己憧憬的,是那前半生。
“我夏侯潋,原名枭彤·博木尔,来自天佑王朝边境草原的萨卡族第一王子。”
是草原飞嚣的苍鹰,还是山寺鸣钟之下的桃花?
断断续续的,终于说完一句话……“我自幼被养为男儿,最善轻功,当年天佑王朝灭我萨卡,我亡命至此,更名异姓化为千纸鹤,后巧被天佑少帝招揽,便企图借此复仇,诛杀灭我萨卡族的皇室众人。”
是清晨盈满稻草味的马厩,还是屋檐间翻飞的一只只千纸鹤。
“……夏侯潋……你,不要再说了……”
“甚至惑言于楼家三小姐,让她无辜顶罪丧命……如今直知被引凤太后揭穿,退无可退,只有选择……玉石俱焚……”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激起千层浪。
“夏侯潋!你敢!”引凤太后狰狞喝到。
祁玄英一贯平淡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慌乱。“住手!夏侯潋!……你不可以杀引凤太后,也不可以自行了断!快把匕首放下!”
我不为所动。“……祁玄英,你若想离开这里,易如反掌,何须用我的名义,引凤太后说的对,我这萨卡王子做的何其窝囊,现下我倒是终于有些让你们刮目相看了,可惜,我却无比怀念那段窝囊着的,藏匿的日子。”
太过容易逃避,也逃过习惯于逃避。
“我担不起萨卡王子的名号,也依恋着,不被当成萨卡王子的那些日子……”
慧远方丈,慧净师父,明心师兄,楼栖然,楼碧月……我怀念着在他们身边时的宁静。可以让我忘记自己是个萨卡王子,让我忘记自己身负国恨家仇。
……让我忘记,我本来也不是枭彤,本来便是来自异世界的人。
“可是,我不能不承认……我最终选择了成为枭彤。”
所以我不能逃避。
“所以即便是窝囊,我也终归要做到,我曾经在那千百血冢、遍野哀鸿面前的承诺……那便是作为萨卡人而活。”
“我不能让楼栖然背负那样的污名……我也不敢,看到你成为另一个楼栖然,为了我这种人而污名青史。”我直视他流露着涩然而挣扎的双眼,第一次觉得他的情绪如此表露无遗,“而我既然是萨卡人,自然不会选择自行了断。”
我道:“所以,祁玄英,为了不让天佑王朝受胁,你必须作出决断。”
他的表情终于呈现出慌乱,双手紧紧地攥住,隐忍着看我。“……夏侯潋,你……”
楼昕也似乎觉察到什么,无比震惊地看着我。
“我本是萨卡余孽,如今只要坐实了杀害引凤太后的罪行,便是万死难辞其咎,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此,若你尚为帝王,还可多加袒护留我一命,然而这也便成了我若活着,你若有心护我,便也永远摆脱不了这个皇室。”
“……”他下唇拧紧。
“所以,不论你是否真的机关算尽,步步为营,最后还想利用我摆脱皇位都无妨,不如说,我更希望你当真如此阴狠决绝。”
“离开皇宫,这是你最大的心愿,而我的死,可以令你最后的顾忌也消失。”
无名宫中永无天日的十几年,你也依旧如此时此刻,白衣如雪,芳华无垢。
然而,身为帝王,仍需有当断则断的狠心。
为了自己,可以除去任何障碍。
之前是先皇,而这次是我。
“既然面对前朝皇帝时你能做到,那么对我,你也一定能做到。”
……
“祁玄英,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