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知道你在怕些什么。他们会活下来——哪怕我真的快要死了,也不会需要人类这点可怜的生命力。”
聂小洋伸出手,任凭自己被一只健壮的臂膀擎着,从一片晶莹的浮沙中拖拽而出。猎人仰面躺在地上,过了数秒才将视野中的两张脸和他们的名字对应起来。双刀手使劲晃晃脑袋,嘴巴咧得老大:“猎人荣耀在上,大熊这身打扮怕是要破纪录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熊不二粗喘着,将腋下碎成布条的猎装随手搭在肩上。猎人的左臂胡乱缠着绷带,笼手的五指尽皆破损,隐约可见内里磨烂的手指,不知是为了营救同伴还是更早之前受的伤,“骨头?”
贾晓蹲下身来,在双刀手胸前摸索了一遍,又小心地托起伤者的上身观察半晌,脸上的忧虑方才淡了少许。重剑猎人放平同伴,在后者的胸腔上敲了敲:“运气不错,有什么地方疼吗?”
“这里——”双刀手伸出二指,往胃部点了点,“我饿了。”
聂小洋话音方落,嘴巴就被冰凉的药瓶堵祝熊不二扔掉瓶塞,大手按在伤者抗议的表情上,将对方按躺回地面去:“别动,你的腿还要先处理一下。”
“腿?见鬼,我还以为只是擦破了皮呢”双刀手的脸黑下来,齿缝里嘶嘶地吸着凉气,乖乖被贾晓脱下一只鞋子。他的眼珠悠转,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身下可能的惨状,观察起周遭的环境来。
暮光之下,雪山已经彻底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四周的山壁高耸,此地至少陷落了百余米深。尽管地震发生之际,猎人靠着猫猫的指引躲开了震感最强的地带,但他毫不怀疑,自己还能活着见证这一切,除了幸运几乎没有别的因素。
“已经过去了多久?”聂小洋几口喝光瓶中的药液。
“二十分钟,大概。”一道裂帛声在伤者的视线死角处响起,“那个时候大熊是唯一没有昏过去的家伙,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别乱动,我的手艺可没有妙玲姐那么好,长成罗圈腿的话概不负责。”
“其他人呢?”
“我们和团长被山壁隔开了。”熊不二解释道。山崩过后,贾晓和长枪手的状态并不好,面对高耸的水晶壁无从下手。二人很是抓耳挠腮了一番,终于等到闻讯赶来的女艾露:“猫猫打通了一条甬道,我们通过了信号,团长暂时无恙。不过这一带的地形破坏严重,想要找到通路和对面合流还需要时间。”
“在此之前,团长的消息说,她们会先尝试着联系到两个教官。”贾晓手上的动作不停,沉吟一番说。教官们至今还没有回应小猎团的信号,四下又满是那两个大家伙战斗过的味道,一旦拖得久了,六星猎人们的气息被混淆,就连猫猫也无从追踪了,“我相信这样的场面还难不倒黑星双子,只是以防万一”
“封尘他们呢?”即便膝下仍不时传来钻心的疼痛,但听着同伴交换来的情报,聂小洋觉得自己的思绪也清晰了不少,“地震之前,我好像看见他们被那头蓝龙带走了,我没能拦下那家伙”
“就在你下面。”熊不二目视着聂小洋,脸上现出一个对方从未见过的难看的表情,“地震之前,那三个小子就被古龙带进这片龟壳里去了。”
封尘维持着防备的姿势,悄悄地朝头顶瞥了一眼。幽深的洞穴之中,天灾本身就是最强的光源。猎人借着巨龙胸前的光芒迅速目测了一番,顶棚的硬质水晶层足有数十米厚,上方恐怕还有更深的岩层,这个深度,就连艾露一族的天赋也要望洋兴叹。泽诺吉瓦在改造时就没有留下任何出口,想要离开恐怕唯有让初生的古龙大发慈悲一途。
“你说的‘种子’是什么意思?”龙语者也只得尽量平静下来,顺着古龙的话追问下去,“那种东西是怎么跑到我的同伴身上去的?”
“那就是我的能力,和指挥这些水晶,和飞行没有什么区别。”雏龙显然无法好好地表达“天赋”一词,尝试了几句便放弃了解释,取而代之的则是将一道更粗暴也更原始的神思送进封尘的脑中,“就像这样。”
年轻人再醒过来时,已经如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浑身的内衬被汗水浸透了。不等巨龙开口,封尘便抢先大声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猎神在上见鬼,我见过你的同类,我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吉瓦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双眼中琥珀色的光芒更盛了些。它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险些再次杀掉了这个脆弱的生灵,自顾自地缓缓道:“总而言之,我是在这里被孕育出来的”
“我成长得很快,几乎每个寒暑都要花一番工夫扩大这间巢穴,但比那成长的更快的是这份能力——我的身体还不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它就已经变得非常强大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那样继续下去的话会很危险。所以那时的我决定隐藏起来,把这份能力,那些多余的‘欲望’分散出去。”
“我管它们叫‘种子’,那是我的造物,也是我的一部分。我把它们播种到接近我的各种生灵身上,将我的欲念寄托给它们。那些生命无论离开多久多远,总会想要回到我的身边,将我的‘种子’培养得更加强大,也带来更多愿意接种的生灵。”
“我回收了那些种子中的绝大部分。但想要完整地‘诞生’,就不能漏下其中任何一个。”泽诺吉瓦说得很慢,它的眼神不住地望向水晶茧中的二人,声音也逐渐飘忽起来,仿佛母亲的呢喃,“我知道他们总会回来的,我的第一份和最后一份‘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