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做过身体检查了,血型符合,身体健康,我满足供体条件吧?”罗姨满面春风地将一叠诊断单往她面前一压,转头看了一眼埃默里,随即朝白薇笑道:“医院新入了很多先进设备,听说有心脏起搏器,很神奇的一个东西,所以你对手术会更有把握了吧?”
面对这个固执得简直疯狂的女人,白薇翻了翻那些单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转头对埃默里说:“埃默里,你等一下,我和她说两句。”
白薇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录影带,那是她从美国带回的交叉循环实验的纪念品之一,她将它交到罗姨手上,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告诉她:“和欣欣一起看完它,然后你再来找我,如果你们母女都决定依然要做,那我就试试。”
罗姨怔了怔,没说什么,宝贝似的捧着那盒录影带出了门。
“那里面是什么?”德莫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白薇和埃默里谈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医院里到处参观。尤其是心外科的病房,大概是因为触景生情或是亲切,他走了好几遍,甚至和里头的病人都混熟了,现在全科室都知道这个英俊阳光的少年曾经是个心脏病患者,是白薇和她的上级医师救了他的命。
很多病人家属都很喜欢他,仿佛能在他身上看见自己亲人痊愈后的美好未来。
“那盘录影带是交叉循环手术的录影吗?”埃默里猜想。
“嗯,那是非常失败的一次前期实验,两条狗全都死在手术台上。”
“刚才那个女人,是欣欣的妈妈?”德莫居然叫得出欣欣的名字:“那个女孩的病比我严重多了,真的不能治?我看罗杰斯的交叉循环失败率也不算高啊。”
白薇摇头:“单纯的室间隔缺损我当然敢于尝试,但是她伴生有二尖瓣畸形,连罗杰斯也不敢动刀子。”
“可是你的手上功夫不是比罗杰斯还要好吗?我有印象的。”德莫眨了眨眼:“为什么不试试呢?”
白薇看了他一眼,少年天真地希望谁都能和他一样,从先心病的死亡魔爪中逃脱,迎接有无限可能的新生与未来。
他不清楚自己是多么幸运,在如今,大多数复杂的心脏畸形都是不能治的。
“二尖瓣整形术可以救那个女孩吗?”埃默里突然插口,他不是医学专家,只是因为工作需要,他对医学需要的科学技术有前瞻性的关注。
“我前段时间去了德国进修,偶然看见一篇杂志上好像报道有德国医生在研究这个,似乎是针对不太严重的畸形……”埃默里想了想:“如果你需要,我让助手去仔细找一找,或许有用。”
“不用,我知道是谁,就是那对发明心脏造影术的兄弟,米勒和库恩。”有人轻轻敲了一下办公室的门,推门而入,居然是瘦弱的欣欣,她朝白薇抱歉地笑了笑:“白医师,对不起,我妈妈刚刚肯定逼你了吧,她已经这样子逼过很多医生了。”
“趁她去上厕所,我想和你说两句,”欣欣从容地说,“其实我不在乎手术能不能成功,失败了大不了一死,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几年好活,除了我妈妈会很伤心。不过我觉得我早点死了反而好,她可以早点把我忘记,再结婚生子,多好。所以白医师,你不要对此感到为难,无论你拒绝还是同意,都没关系。”
少女轻描淡写地谈论自己的生死,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
她用的是中文,埃默里听不懂,德莫听完后耸了耸肩,不可置否的样子,回头询问白薇:“需不需要我帮你联系那两个双胞胎,德国我很熟。”
“让我想想。”白薇回答。
如今她也面临着在霍普金斯培训时,罗杰斯、布莱洛克、斯图尔特教授等等所有主治都面临过的问题,救还是不救。
救,可能是死,不救,必定是死。
而她,必须负担全部责任。
一日的工作结束,白薇回到家中,看着罗杰斯运过来的那个大箱子,意外二哥和大哥居然没有对它出手,它就安安静静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怎么办?
真的把他的衣服挂起来?
别开玩笑了。
白薇的手拂过那些熟悉的旧衣物,常年一件白大褂的罗杰斯似乎不太用得上西装,倒是穿着里面的毛衣和衬衣她非常熟悉。
如果是罗杰斯遇上这样的难题,他会怎么选择呢?
白薇想得出神,手忽然隔着几层衣物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是什么?
她掀开搭在上面的一层层衣物,在箱子的底部发现一本精美的方形黑皮镶金的厚实大相册。
德莫抱怨箱子重,估计不是因为那些衣服,而是这本厚厚的相册吧?
令白薇意外的是,相册首页是她和罗杰斯在参加一次医学年会时的照片,后面则有她在实验时所拍的工作照,连她在医院递交的简历上的照片也被罗杰斯扣了下来。
再往后翻,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了她在明尼苏达医学院时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甚至还有《太阳报》记者盖奇为他们两人拍摄的合照,不是剪报而是冲印,估计是他找盖奇要来的底片。
明明他很讨厌盖奇,两人水火不容的吧。
白薇并不喜欢照相,工作一忙也顾不上,两人确认关系后聚少离多,翻来翻去,合照居然很少,盖奇所拍的照片居然是几张合照里最上档次最好看的。
倒是难为他了。
坐在地毯上慢慢翻着这些代表回忆的黑白照片,想着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把相册塞在最底层,是想说如果她不摸他的衣服就发现不了吗?
不过比起上次的“草莓巧克力”,这件礼物还算差强人意,白薇笑了笑,决定明天勉为其难地给他发个电报以示表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