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出决定的第二天凌晨,我再次来到万神殿,向众神展示我的决定和勇气。
他们仍旧端坐在高高悬浮的座椅上,流云遮住瞳孔中一贯的漠然。我已经习惯他们千年未变的无动于衷,就像他们也习惯了我一直以来的坚持那样。
我向宙斯提出三个要求:
“第一,给我可以治疗人格分裂的药。”
这个要求刚一出口,就遭到了神后赫拉的厉声反对:“一个人的命运从出生起就由命运三女神制定好,珀罗普斯,执意改变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凝视神后并不友善的眼睛,我谨慎地保持微笑:“神后陛下一定不知道,如今的亚特兰蒂斯只信奉一句话:‘我们即是自己的神’,如果赠送给他们三王子这种可以治疗人格分裂的药,向他们展示神族友好的同时也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我想这会比直接在他们面前展示神谕,更容易让他们接受。”
“你敢保证你这样做不是出自你的私心?”神后摇着羽毛扇,阴阳怪气地说。
“当然不可能没有私心。”我笑了笑,“毕竟瓜亚瓦尔也是波塞冬陛下的儿子,而在对待爱情方面,我大概没有源自我父系遗传下来的作风。”
和无数次被激怒一样,神后用力捏碎了缠在赫柏手臂上的葡萄,整张脸比葡萄蔓藤还要碧绿,在咬牙切齿地瞪了我一眼后,又忿忿不平地瞪向自己花心的丈夫。
我向神王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第二,无论未来发生什么,留下亚特拉斯的儿子,并且交给雅典娜抚养。”
雅典娜手持的天秤在微微晃动,她皱起眉头凝视我:“珀罗普斯,神族于万人之上,博爱而光辉,绝对不会以摧毁的手段去阻止人类发展。”
“在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发言权。”
侧了一□子,我将双手拢与袖中,微微躬身,这是希腊晚辈对长辈最为尊敬的礼仪,我将它用在我最为年长的姐姐身上,“在神族千万年不灭的光辉中,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神族的底线。雅典娜殿下,我没有把握这次出行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只能假设最坏的结果并且提前铺好后路,希望您能成全。”
“没有希望,生存就失去了意义。1亲爱的弟弟,我答应你,即使亚特兰蒂斯已经抛弃了众神,我依然会庇佑属于他们的希望。”她的声音一贯清冷,此刻却犹如春风,吹拂过贫瘠的大地,带着令万物复苏的魔力,“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可以到我的神殿挑选神使随你前去亚特兰蒂斯。”
“感谢雅典娜殿下。”我心怀感激的再度朝她鞠躬。
仰头看向神王,我想是时候提出第三个要求了:
“第三,这并不是一个请求,但我仍然要告诉你——终有一日,我们所追求的自由与正义,定会在未来人类生存的世界得到实现。”
这句话迎来了万神殿长达十分钟的静默,我趁此机会打量众神百态:神后赫拉又捏碎了一颗葡萄;爱神阿芙洛狄忒纤弱的身子微微晃动了一下;战神阿瑞斯朝空中挥了挥拳头;太阳神阿波罗皱着眉头摸了摸下巴;火神赫准斯托斯的头发就像刚锤炼出的钢丝;商神赫尔墨斯精明的小眼睛眨了两下,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雅典娜不动声色地坐在神王右翼,亘古不变的淡漠表情,就像缠绕在万神殿廊柱间千古不变的流云。
就连我的好朋友,月神,阿尔忒弥斯,也撑着下巴凝思,大概也并不赞同我提出的要求。
转了一圈,我的目光重回到我的父神身上。
他握着权杖的手背爆出了一条一条像小蛇一样的青筋,冰冷的目光凝视我,仿佛凝成了数千道冰刃刺穿过我的身体。我忽然间觉得很绝望。但他就在这时开口:“你的意思是让人类放弃对众神的信仰,众神任由他们去追寻那些可笑的自由和正义吗?”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疲惫,仿若一夜衰老。
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我可以去亚特兰蒂斯寻找一种两者共存的方法……”
“你想怎么做?”
“具体的方案还没有计划好。”避开神王的目光,我在尽量克制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或许您可以稍微赠与我一些权利,在我宣读完您的神谕以后,可以尝试用一些自己的办法感化亚特兰蒂斯人。”
许久,神王都没有说话。
等待的漫长时间里,我想起了千年前,阿瑞斯竞技场,神王挥起雷神之锤将桌上的酒壶劈头盖脸地砸向我,怒道:“如果你胆敢第二次公然忤逆我,就滚出奥林匹斯山,去和你那个愚蠢的人类养父为伴吧!”
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敢忤逆神王的意思,甚至都不敢大声与神王说话,不敢去想再度惹怒神王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如果不是情况不容我退缩,我会永远如蝼蚁般在奥林匹斯苟活。
现在,我必须站出来,为了亚特拉斯,为了亚特兰蒂斯,即使舍生成仁。
最后,宙斯终于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珀罗普斯,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
“请放心,父神,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我埋下头。
没有勇气去直视万神之王那双早已不再锐利的眼睛。
这千百年来,他的暴怒曾让我望而生畏,但此刻,他面对日渐衰落的神界不断妥协,却让我痛彻心扉。
…………
……
商神赫尔墨斯在主神颂歌会结束后就派神使去亚特兰蒂斯传达访问的消息,很快,那边就送回了四大主祭司之首格雷的亲笔回信:“非常欢迎奥林匹斯的神使们届时访问亚特兰蒂斯,凑巧的是,所择之日恰好有埃费拉的访问团抵达亚特兰蒂斯。如若珀罗普斯殿下不愿改期,亚特兰蒂斯将安排元素主祭司迦尔和审判主祭司奥兰斯在狄奥尼迦亚港负责接待,护卫殿下到欧奈罗宫以后,安排时间,与埃费拉的访问团一起觐见陛下。”
在我细读这封回信的时候,菲拉蒙绕到我身后,随即就不满地跺脚:“安排两个访问团同时会面,珀罗普斯殿下,这明显是对您不敬。”
在确定由我出面访问亚特兰蒂斯以后,菲拉蒙就主动请缨要随我同去,并且还死皮赖脸地要求我带上他两个兄弟:奥托吕科斯和阿斯克勒皮俄斯一起去长长见识。2 奥托吕科与我在海神的生日宴会上见过一次面,遗传了他父亲赫尔墨斯的个性,是一个善于说话也非常懂得察言观色的青年;阿斯克勒皮俄斯与我则在希腊见过面,他继承了阿波罗的医术,并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潜质,和菲拉蒙不同,大概因为从小失去母亲的缘故,他是一个极为内向腼腆的青年。
我有心带这几个年轻人出去历练历练,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谁知道,之后菲拉蒙就天天跑来我居住的神殿,问东问西,甚至还帮助我的侍卫收拾我的行李,俨然一副小管家的模样。
我将格雷的回信折叠好,搁置到办公桌上面的一堆文件里面,回头对菲拉蒙笑了笑:“不用在意别人如何对待你,最重要的是,你要如何摆正自己的位置。”
菲拉蒙绕到我的面前:“可是,他们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肯定就是想故意刁难您。”
“曾经有人告诉我:一个人越是站得高,越是引人注目,别人就越是会把他当成靶心。流言如利矢,无人可幸免。”
“难道就没有办法避免吗?”
“我们可以拘束自己的言行,却永远管不住别人的嘴。”我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汁,在羊皮纸上写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或许我们可以宽容地想,他们只是因为理念不同而误解了我们。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还是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别人的流言蜚语永远左右不了你,只有懦夫才会在意,永远记住,改变自己的唯有你自己。”
“可是,殿下,改变我们的难道不是众神吗?”
“神只能引导你,却不能替你做出任何决定。”放下笔,我抬头凝视菲拉蒙那酷似某人的湛蓝眼眸,“就像神馈赠了我们各种各样的食物,但今天的晚餐要吃什么,还是得由你自己来决定。”
“呃……”菲拉蒙憨厚地摸了摸肚子,“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饿了。”
“那就留下来与我一起吃晚餐吧。”我把羽毛笔□□墨水瓶里,整理好办公桌上的羊皮卷,冲这个性格活泼的年轻人眨了眨眼睛,“忘了告诉你,刚才那些话,就是亚特兰蒂斯的国王陛下对我说的,所以不用太过于担心,或许我们的遭遇并不会像你想的那么悲惨。”
……
尽管我在出行前竭力安抚随行年轻神族,但是,他们依然在抵达目的地后感受到了来自这里的种种不善。
我们一行抵达狄奥尼迦亚港的时候,这里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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