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当初李秋狄回到南疆战场的时候,闵隽尘就曾经说过,有一种假死药可助他逃离困境。可没想到,最终仗打赢了,他们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
小谢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们家公子的手段,他要人活着,谁也死不了。”
这些天她伤心得眼泪也流不出来,却在听到他没死的消息时,高兴得连连落泪。
“那他现在在哪?”
“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公子让我们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着,待夜半无人,再去将他救出来。
华音连连点头。原来,闵隽尘一早是这么打算的。怪不得他说有办法不拖累李家的人,原来,他早就已经想好假死这条路。只要人一下葬,皇帝就不会再追究了。李家只要韬光养晦,也未必会遭杀身之祸。
“夏菊已经带着阿普在那个地方等我们。阿黎,待李公子救出来,你们便一同逃走,去过安生的日子吧。”
劫后重生,这本是该庆幸的时候,可华音却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你和闵隽尘呢?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吗?”
小谢目光里闪过一丝异样:“你们一家子在一起,我和公子去做什么?阿黎,你也知道,这些年公子过得并不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让公子看着你跟李公子在一起,不是让他备受煎熬吗?”顿了顿又道,“你放心,等你们安全了,我和公子自然会找个地方落脚的。”
小谢说得没错,她确实不应该再跟闵隽尘有任何牵连了。这一生她已经无法偿还他,只有不再见他,才不会让这笔债越欠越多。
当天晚上,华音和小谢按照闵隽尘的话,将李秋狄挖了出来,服下事先准备好的药,没过多久,他果然便苏醒了,只是那当胸一剑却让他受了重伤,必须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好。唯恐皇帝会派人来追捕,他们只能立刻启程潜逃。
“秋狄,你还撑得住吗?”看着他一脸苍白,华音的心都揪了起来。幸好夏菊也跟来了,否则她还要分心照顾阿普。
李秋狄按住她的手,宽慰她:“我没事。只是没想到,闵隽尘的计划实施得比我想象的早。我差点以为,真的是季连成找人来杀我呢。”
华音这才明白,他早和闵隽尘商量好的。
“你做这种决定怎么可以不先告诉我?你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差点都不想活了。”
“若是告诉你了,你知道真相,在皇帝面前难免会露出破绽。”李秋狄解释道,“我也舍不得你伤心,可是别无他法了。”
华音靠进他怀里,松了口气:“原以为可以回到金陵跟你从此过上平静的日子,却没想到,最终我们还是要逃亡。早知道,当初就不回来了。”
“世事多变,我也从没想过,会离开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李秋狄抱紧了妻子,“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在一起,哪也不去了。朝堂江湖,都与我们没有关系。”
“嗯,都听你的。”
转眼间,华音和李秋狄在这处隐秘的山谷中落脚已经一个多月了。李秋狄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夫妻两人男耕女织,教阿普读书写字,日子过得很平静。
可惜,这平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这天她和李秋狄一起去镇上买东西,看了榜文才知道,闵隽尘出事了。皇帝以杀将之罪将他关押天牢里,不日便要处斩。
“我就知道会出事,当时离开的时候,我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华音急得眼泪直掉,“他连送都没有来送我,我就知道他会出事。秋狄,怎么办?”
“一定有别的内情。他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被人拿住把柄?”
华音愕然:“你意思是,这事情是他自己承认的?”她恍然间想起,当天她离宫的时候,来救她的宫女说是奉了初曦的命令。初曦那么恨她,为什么要救她呢?除非,她跟闵隽尘达成了什么交易,难道,闵隽尘是拿了自己的命来换吗?
想到这,她更加明白,小谢当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原来,他早知道闵隽尘打算这么做,怕她知道真相不肯走,所以才隐瞒她的。
“不行,我要回金陵去救他。”华音转身就跑,被李秋狄拉住。
“你不能回去,要去,也该是我去。”
“不,要去,我们两个一起去。”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又冒险回到了金陵。离行刑的时间还有两天,李秋狄不得已,只能深夜潜进崔府找崔岩。
崔岩几乎不敢相信,他还活着。听李秋狄讲完一切之后,他才明白。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找十几个高手,后天我要劫囚。”
崔岩办事向来靠谱,很快便帮他找齐了人,全是江湖人士,拿钱办事不认人。出了问题,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指使的。
“这就够了。”李秋狄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若有机会,我们再见。”
崔岩目送他,心里却很清楚,不管他成功与否,此生,金陵四少再不可能重聚了。
行刑当天早上,华音很自觉地没有跟着去,免得让李秋狄分心。但他临走前,她还是抓着他的衣袖狠狠地警告他:“必须给我回来,知道吗?”
李秋狄抓起她的手在唇边一吻:“放心,我会的。我不仅会回来,还会带着闵隽尘一起回来。”
可这天的事情却远不如李秋狄所预想的顺利。当他带着人埋伏在山上,准备冲进刑场救人的时候,却遇到了阻拦。
他没想到,季连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南疆战败后,季连成就像丧家之犬一样不知去处。不论中原还是南疆,全在找他的下落。李秋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刑场附近。
“李秋狄,你想救闵隽尘?不可能。”季连成扬起了手中的刀,“今天你们一个也逃不了,欠我的,我要全部拿回来。”
行刑的时间快到,李秋狄无心跟他久斗,招式也就格外狠厉了一些。但季连成到底不是个小角色,他们打得难分难舍也不见胜负。李秋狄带来的人跟季连成的手下也纠缠起来,局面一时半会根本化解不了。
“季连成,我欠你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讨要。可今天,我一定要去救人。”
季连成冷冷一笑:“你以为欠我的就你一个人吗?闵隽尘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我就算不为了自己,我也要为我妹妹讨个公道。”
话刚落,他的刀便狠狠地砍了过去。李秋狄疲于招架,心里再急却也无可奈何。两人正纠缠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刑场上却忽然传来异动,围观的百姓喧哗声一阵响过一阵。
两人似乎都很有默契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望向刑场的方向。只见御林军护送着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进入了刑场,随即,闵隽尘被当场释放了。
“这不可能!”季连成脸色顿时苍白无比。李秋狄却面有喜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闵隽尘没事,他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趁着季连成不注意,迅速带着人撤离,回到金陵城中。只不过片刻的时间,城里已经传得纷纷扬扬。李秋狄这才知道,南疆派使臣来中原议和,这一回是认真的,更提出了和亲结盟的建议。南疆皇帝虽然没有亲生姐妹,为了此番和亲,却认了一位妹妹,封为兰若公主。
南疆皇帝为表诚意,让公主直接来到金陵城献上降书。南疆和中原一旦结盟,北戎便不足为惧了。皇帝龙颜大悦,当场便大赦天下,这才有了闵隽尘被释放的那一幕。
华音听着这些消息,却是觉得有些疑惑:“南疆的人来得未免也太巧了吧?”
李秋狄自知瞒她不过,只能全盘托出:“你猜的没错。你知道那位兰若公主是谁吗?”
华音茫然地看着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季澜?”
李秋狄点了点头,目光不无沉重。
“这不可以,季澜怎么能嫁给皇帝呢?她一定是为了闵隽尘才这么做的。我不能坐视不理。”她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李秋狄只能牢牢地揽住她。
“你现在去能做什么呢?和亲之事已经定了,如果她反悔,连累的是整个南疆。何况,我认为季澜已经深思熟虑,救闵隽尘有千百种方法,她为什么偏偏选了和亲呢?除了闵隽尘的性命,还有季连成的性命,以及千千万万南疆的人。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华音呆呆地沉默了好一会,终于难过地埋进了他怀里:“季澜那么善良,那么温柔,她一直当我是她的姐姐。秋狄,我真的不忍心看她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我觉得心里像被刀子割一样。”
“我知道,可人的命运本来就充斥着求而不得,不求却偏偏只能接受的遭遇。季澜大约已经看开了这一切,你也无需为她难过。也许,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会活得幸福吗?”
“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不一样。我想,在季澜心里,她爱的人好好生存着,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吧。我们也该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了。”
几天后,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驶出金陵城。车上的男子温文儒雅,身边带着一个仆人。
“公子,我们这回要去哪里?”仆人恭敬地问。
男子托腮望着窗外:“身已自由,何处皆可为家。”
仆人立刻喜笑颜开:“太好了,那我们找一处山水好的地方安家吧,公子。”
“随你挑。”男子淡淡道。
仆人立刻翻开地图查路线,片刻后,却抬起头来:“公子,我们这样走了真的好吗?季澜姑娘她……”
季澜这个名字,现在似乎已经成为了闵隽尘不能再触碰的东西。他狠狠地瞪了小谢一眼,示意他闭嘴。
“公子,你不让我说我还是要说。季澜姑娘是为了救你才到中原来和亲,虽然公子你早有部署,当天就算圣旨没有到,你也不会有事。可是,你怎么能坐视她嫁给别人呢?”
“你今天话是不是有点多?”闵隽尘冷冷开口。
“那你当我没说吧。”小谢垂头丧气地缩到马车一角。
闵隽尘回望着金陵城,嘴角扯开一个笑容,苍白而无力。这样繁华的金陵城,她可会住得习惯?
小谢以为他的心是铁做的,顾不得她的幸福,却不知,他早已去找过她了。
在刑场被释放那天晚上,他潜进驿馆,想带她走,可却已经晚了。亲事已定,协议已签,她的婚事关系到的是两国数十年的和平。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却在听到她来金陵和亲时,乱了方寸。那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已对这个女子动了心。
“其实,就算你从前接受我,我也未必会跟你在一起。我哥战败,就注定了我要走的路了。如果我不这么做,皇上是不会放过他的。”她努力笑着对他说,“但是我没有后悔。闵隽尘,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晚上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刻。有这份回忆就够了,就够我一直支撑下去了。”
他这一生从未有心痛到如此地步,拼命拥着她,却什么也留不住。他想吻她,却不敢落唇,,生怕这辈子再也放不开她。最终只能转身离开。
金陵城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闵隽尘终于放下帘子。
“听说西域的景致不错,女子也多妖娆,小谢,要不我们去见识见识?”
“哎呀,公子,你跟我不谋而合。我们就去西域。”
闵隽尘笑了笑,转头之时顺手抹去了眼角的湿润。
“那便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