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国安头发不过花白而已,面色冷峻,极具威严。那一双眼睛锐利如鹰,嘴角下沉,勾勒出一幅沉毅的中年人面容。
看得出,此时的顾国安也是个相当严厉的人,但这严厉之下是难以掩抑的英明气概,顾寻皱起了眉头,这些年里顾国安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他的变化如此之大。
只听顾国安厉声斥道,“这么说来,齐家的幼子是你打伤的?”
章亦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
顾国安旋即就是一巴掌,章亦安被打翻在地,但他随后马上又起身,跪回原地。
“你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东西!”顾国安怒不可遏。
章亦安的背一直是挺直的,他的身体不偏不倚,静静地跪在顾国安面前。
假山后头的顾寻摇了摇顾念和的衣袖,小声问道,“哥,到底怎么了?”
“齐家的那个齐之航和其他几个人商量着要来捉弄你,被我和亦安听见了。”顾念和咬牙道,“我们就先教训了他们一顿!”
顾寻一怔,“为我?”
顾国安的训斥之声再度传来,他喝道,“齐之航的半张脸都要被你毁了!你说!你是怎么弄伤他的!”
“烟枪。”章亦安的声音一如往常,他稍稍停顿,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用烧烫的烟枪——”
“啪”地一声,顾国安又甩出一个巴掌,比方才的那一个还要用力。
假山后的顾寻不禁用手捂住了嘴,问身旁的顾念和,“烫一个孩子的脸?就算,就算……你们怎么下手这么重?”
顾念和的表情忽然凶恶起来,他瞪了一眼顾寻,道,“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念头有多下作!”话一出口顾念和就住了口,仍是担忧地看向章亦安。
章亦安勉强用手臂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依旧沉默不言。
顾国安气得发抖,当即四下张望,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桌上有一尊焚香用的小金鼎,当即便上前拿了起来,他将金鼎的盖子取下,香灰全部撒在了章亦安的头顶。章亦安只是闭上了眼睛,顾国安的愤怒几乎到达了顶点——这个银发的少年,从一开始就一脸沉静,无论自己怎么打他,他始终没有一句求饶,顾国安愤愤地想着,好,那就看是你硬,还是我手上的金鼎硬!
他口中一边骂着,一边高高扬起了金鼎,假山之后的顾念和此刻再也藏不住了,他大喊一声,“爷爷快住手!!”,便冲了上去——可还是晚了,金鼎正中章亦安的额头,他再次被击倒在地,这一次他没有起来。顾念和咬着牙,眼泪霎时夺眶而出,他冲上前挡在章亦安的身前,大声道,“人是我烫的!不信爷爷可以去找齐之航来对峙!还有刘家的三兄弟,他们都在!根本就不关亦安的事!”
“好啊,好!”顾国安将手中的金鼎重重地摔在一旁,从后颈提起了顾念和的衣领,“你整天就跟着这个章亦安混在一块儿看看现在都变成了什么样子!跟我去见你父亲!”
顾国安拉扯着顾念和,将他强行带离了此地。
直到此刻,顾寻从假山后缓缓走出来,她看见章亦安依然倒在地上,愣了一会儿,忽然飞也似地跑过去。
章亦安听见了脚步声,勉强睁开眼睛,用双臂将自己勉强支撑起来,接着慢慢起身,当他看见来人是顾寻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
“阿寻?”
他和顾寻相隔大约两三步,顾寻看见他的额头正在汩汩地留着血,血滴落在地上,他一时有些慌乱。
但是很快,章亦安的眼睛又恢复了宁静,他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他一如既往地安静地坐在地上,望着顾寻,等她开口。
顾寻的下颚开始忍不住地颤抖,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是为了顾念和被带走,也不是为了章亦安被打伤,而是当她望着章亦安的那双眼睛,如同阴天一样沉静的眼睛,顾寻就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
“阿寻不要哭。”章亦安伸手为顾寻拭去眼泪。
在章亦安触碰脸颊的那一刹那,顾寻再度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咬牙强忍。
下一瞬,她确实感觉到有什么在他的脸颊上,她对整个身体又再度恢复了知觉,微微睁开眼睛,她看见一缕银发。
章亦安正用沾水的方帕为她擦去脸颊上的泥污。
顾寻侧头去看窗外,天蒙蒙亮,窗木雕花,只是过于老旧了,整个屋中弥散着黎明时分安静的淡蓝。
“你刚才睫毛一直在动,”章亦安静静看着顾寻,轻声问道,“是做梦了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