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最跩的是躺在陵园的,老校长也得来给他们敬礼。”鼠标示意着陵园,惹得余罪狠狠剜了他一眼。余罪眼睛的余光扫望时,不经意看到了搀着老校长的那个女人,随意地绾梳着发髻,恬静白皙的脸,很漂亮。倒不是因为风韵犹存吸引了余罪,而是在许平秋面前,那女人似乎有点尴尬,下意识地往校长的身后靠了靠。这是什么情况?惯于窥视奸情的余罪,很不合时宜地开始阴暗地推测了。
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又吓了他一跳,那个女人居然和王少峰揽在了一起,轻挽着他的胳膊,老校长已然和一位年龄相仿的老头,牵着手说得好不热乎。
哟?这情况就很奇怪了,他看看身边,插了一个位置,站到了马秋林身边,小声问:“马老,这个女人是谁?”
“蠢货,局长夫人你居然不认识?王校长的女儿,王芙,没从警,从政了。”马秋林笑道。
“那她和许处……好像……”余罪揶揄地说着,看着马秋林难得瞪眼了,快翻脸了,他赶紧改口,“好像什么也没有。”
“滚远点。”马秋林直接道。
“是!马老您说了算。”余罪一扭身,又回到原位置了,马秋林瞪了若干眼,这才笑吟吟迎着王岚校长。
情况可真是复杂,余罪还是不去想了,等着王岚校长走到身侧,他挺着胸敬礼,好崇拜地说了句:“校长好!”
“我认识你。”王岚略一思索,便想起了这个另类的学员。他推测在对方的身上,肯定发生过很多故事,因为此时的这位学员,身上已经看不到青涩,看不到稚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内敛的凌厉。
“谢谢王校长还记得我。”余罪有点诚惶诚恐,第一次觉得被这样的人记住,是一种荣幸。
“你的名字很好记,叫余罪。校里校外,你干的事我想不记住你也难啊。”王岚校长道。
这话说得让余罪觉得好一阵难堪,就像小时候犯了错站在老师面前一样,他有点手足无措了。不料老校长却是亲热地揽着他,来了一个同志的拥抱,像知道这些年所有的事一样,他慈祥地说着:“你受苦了,每届学员里都有很多人冲到第一线,能走出来的,都是好样的。”
拍拍余罪的肩膀,这却比什么鼓励也管用似的,余罪挺胸又敬一礼道:“谢谢校长,不辛苦。”
“好,好样的,警察都是这样,身有余罪,终不觉悔……你这个名字好啊。”王岚校长笑着鼓励着。
简简单单的几句,余罪像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一样,他不是容易感动的人,不过可敬的是,这位老校长却是感动过所有人的人。即便鼠标这样的劣生老校长居然还记得他,因为赌博被学校记过两次,差点被开除了,敬礼的鼠标面红耳赤,估计强悍的神经要受到一次洗礼了。
在学校就传说着,很多劣生劣到了开除的水平,老校长总是尽一切可能去挽救他们,很多劣生就这样在他高抬贵手下侥幸地溜走了,即便必须开除的学生,很多年后也有回到学校的,为的就是专程去拜访一次这位开除了他的师长。
“大家还记得我在你们毕业典礼上说过的话吗?我不期待在你们中间,在我的学生中间出现英雄,英雄这个字眼对于我们这个职业太过沉重,它意味着割舍亲情,意味着忍辱负重,意味着流血牺牲,意味着要经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而这个充满痛苦的经历,又往往是以悲歌落幕的……”
慢步走着,一行人渐渐走近了,走到了邵兵山的坟前,老校长忍不住悲恸地抚着碑身,痛苦地闭着眼睛,喃喃说着:“可总有一些这样的人,他们生来疾恶如仇,他们敢于挺身而出,直到有一天慷慨赴死,变成一座让生者缅怀的丰碑……他们是英雄,我为我的学生是英雄自豪了二十年,可我同样为我的学生是英雄,难过了二十年……兵山,老师又来看你来了,大家都来看你来了,二十年了,你不会还记恨着我吧……”
此刻,那位让全警景仰的校长,涕泪纵横。默哀的一众警察,慢慢地,齐齐地向着墓碑敬礼,不知道是敬向这位警中之师,还是敬向,那已经长眠在地下的英雄……
吾道不孤
昔日的老师来过了,青丝已成华发;昔日的战友来过了,青壮已成暮年;昔日的队伍也来了,重案二队的整编方阵,在苍莽的青山松柏之间,留下了对前辈最诚挚的礼敬。
马秋林眯着眼,看着邵万戈带着的二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唏嘘哀叹,余罪和鼠标一左一右跟着他。老马旧地重来,感慨一路不断:“邵兵山是二队牺牲在任上的第一位副大队长,前后一共有五位同志殉职,不管谁看也是一支光荣的队伍啊,不过事实却和想象要差很多。长年在高强度、高压力下工作,真不知道是对事业的忠诚,还是对人性的摧残。可对付那些恶性犯罪,又逼迫我们警察不得不这么做,啧……”
老马感慨着,也许只有跳出这个圈子之外,有一天才会看得更清楚,鼠标笑了笑道:“咱们警察从来就不受劳动法保护。”
“一边去,不包括你这个懒汉。”马秋林手一拨拉,鼠标捂着脑袋,嘿嘿傻笑。
余罪也笑了,看着众人簇拥着送走老校长时,他奇怪地问:“邵兵山牺牲,老校长怎么归咎在自己身上,难道……这中间也有什么故事?”
“呵呵,有。邵兵山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上学的时候就爱打架闹事,快毕业的时候闯了个大祸,一帮警校生和太钢工人打群架,把对方一位打成伤残了,够得上刑事案件了,校方的处理意见,开除肇事的邵兵山。”马秋林道,脸上满是怪异的表情。
“哇哇,看来警校干仗是传统啊。”鼠标愕然道。
“那后来呢?”余罪好奇了。
“老校长一直觉得他是好苗子,而且出事他是一个人揽到自己头上的,保全了其他同学……老校长抹着脸出面,给了受害方一大笔赔偿,把这事按下去了。”马秋林道。
“没有开除,徇私了?”余罪问。
“嗯,那时候正组建重案队,组建一年减员了一半,厅里每年都朝学校要学员,老校长就把背着处分肄业一年的邵兵山扔到重案队了,让他干出个样子来再回学校拿毕业证……他也很争气,不到五年就到了副大队长的位置,可在位置上不到五个月,就出了那事……”马秋林说道,一股莫名的哀思袭来,即便他从警几十年,仍然忍不住老泪纵横,唏嘘地抹了抹眼角,回头望了一眼,声音颤抖地说,“可怜哪,炸得没留下个全尸,都说恶贯满盈才有横尸街头的报应……可他是个警察啊,难道还做过什么该遭天谴的事?”
马秋林状极悲怆,不时地抹着老泪,湿了手心,湿了袖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跟着马老拾阶而下的余罪,心里越来越多地充塞着一种感动,最初他知道这个故事时是感动,之后是愤怒,今天知道一个高大全的形象背后是这样一个渺小而真实的人物时,那股感动却有增无减。
他一点也不高大,他只是在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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