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廖仲恺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拜见皇帝,心中并非皇帝钟意之选,他也真的不奢望有赐坐的待遇了,毕恭毕敬的先将中央经济委员会重新规划的七五计划案提交上来。
这一份和顾维钧代表中央内阁提交的那一份是不一样的,顾维钧的那一份是总案,而中央经济委员会的这一份是分案,专门规划经济领域方面的工作,规划的更为细致一些,也涉及了更多和金融、财政有关的工作。
宋彪此阶段比较关心的问题还是中央储备局的黄金储备问题,帝国和英法不同,帝国的国内工业产能巨大,矿产资源丰富,所以在战争状态下很少需要对外采购。
甚至在帝国军工业大肆扩张的前提下,帝国还对苏德出口军事装备,换取苏德的黄金储备。
随着帝国黄金产业的扩大,特别是在乌兹别克等中亚地区的黄金产量的扩张,帝国每年的黄金产量约占世界的1/3,而帝国每年增加的黄金储备则世界黄金产量的1/2。
帝国依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外贸顺差国,加上对亚洲的控制和领导权,注定帝国吸收黄金储备的能力要远强于英美。
宋彪翻看这份七五财政和经济规划,首先的第一个目标还是要确保帝国经济在七五计划中继续保持每年5.5以上的经济总量增幅,黄金储备在七五计划结束后要达到7750吨的规模。
随着帝国经济总量超越美国长达十年之久,帝国已经越加要求建立全球性的金融领导权,帝国要拥有更多世界级的银行巨头,支撑帝国金融产业的发展,而要支撑着这一点,最为重要的就是维持中圆的强势地位及维持帝国黄金储备的强大。
虽然在这几年间,帝国一直都在利用战争局势的紧张不断沽售白银储备,但在未来十年中,帝国仍然将是世界上最大的白银储备国。
在帝国的支持下,西班牙和墨西哥、智利等美洲经济比重较大的国家在大萧条期间都陆续结束了银本位,世界白银价格急剧下滑,在1936年,世界白银价格仅等同黄金的1/42,创下了世界白银低价的新纪录,而在这一时期,帝国中央储备局也乘机继续刷新了帝国白银储备的新纪录。
帝国的白银储备一贯是高价卖,低价吸,对帝国最为有利的局面就是将白银价格稳定在黄金的1/30,如果是这样的价格,帝国白银储备总值就基本和黄金储备相当。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越穷的政府越穷,越富的政府越富。
帝国绝对不愧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中央政府,现在的世界局势非常不稳定,苏德都是卖黄金储备换取战争资源,根本无力再谈政府投资,而帝国政府财力雄厚,信用程度高,一边在尽可能不影响中央财政开支的前提下在国内外出售债券筹集军费,一边利用战争局势沽售过去十几年间低价吸纳的白银储备。
现在的白银兑价又回升到了1/22的高价阶段,按照这个价格,帝国只要将中央白银储备的1/4沽售出去,就足以保证帝国有充足的军费打完中日战争。
当然,白银储备这个东西现在确实也不重要了,关键还是看黄金储备,在这样的大时代里,中国的金融业能否称霸全权,看的就是中国的黄金储备总量。
中圆目前是世界范围的三大国际通用货币,随着亚盟的建立和中国经济的发展,以及中圆的高储备率,中圆实际上已经甩开英镑和美元很大一截,当之无愧是世界上第一大的国际通用货币。
这个利好使得中国银行产业在国际运营中拥有绝对的优势地位。
远东银行、东方汇理银行、中国通商银行、中信国际银行、江南银行、南洋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富通银行、中国联合银行、中国农业信贷银行、亚洲国际银行、南洋商业银行、上海银行在世界范围内都是巨头级的银行。
特别是远东银行,它作为远东财团的中枢控股银行,旗下在全球拥有像东方汇理、中国通商、南洋银行、美洲银行、墨西哥国民银行、汇丰银行、巴黎银行、西班牙国际银行、瑞士商业银行等四十多家国际或区域性银行的控股权。
这些银行相互合作,实际就将中圆进一步的推向了世界金融霸主的地位。
中圆作为世界货币的通行和在海外的大量储备,也对中国经济和中央债务的扩张起到了推波助澜的巨大推力作用,像荷兰、巴西、墨西哥、瑞典这些国家的黄金储备是严重不足以保证国家货币发行的,它就只能大量持有中圆作为外汇储备,而这些中圆作为M2之外的货币就必然要流向中国购买中国国债,或者是作为国家信贷投资流入亚盟市场。
越有钱的国家就越好发展,特别是像中国这种控制着世界金融霸权的国家。
中央政府可以大量销售国债,用于国内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教育和科研,维持中央财政的稳定,而货币量的额外充盈也使得中国企业可以得到更多的信贷支持,有利于企业的扩张和发展。
简单的说,现在中圆的国际地位要比二战时期的美元硬很多,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就是亚盟的存在,整个亚盟就是中圆天然的根基,而亚盟控制着中东的石油产出,这一点也是硬性的迫使世界石油贸易必须以中圆进行结算。
宋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仔细的看完了中央经济委员会提交的这份“中央经济和财政七五规划”,根据他此前对顾维钧一些提议,这份规划已经做了比较大的改动,重新将电气化铁路的地位提高,仍然将继续给予较多的财政支出保障铁路建设和电力装机容量的发展。
因为教育开支明确占据帝国中央财政的1/4,这是一个固定的比例,绝对不可能改变,如此一来,随着新的铁路和电力基建的规划扩大,中央财政的总开支在七五期间就要继续增加,这个增幅比原先预计的要增加了5-7左右,也就是大约每年多支出35亿中圆。
考虑军费开支也占了中央财政的1/4,这就等于是迫使中央政府每年还是要继续保持70亿中圆的国债总额。
宋彪将这份规划案合起来,搁置在一边,这个时候才给廖仲恺和陈瑾赐坐,等他们坐下来,宋彪就和陈瑾问道:“以中央财政的状况,这个国债额度应该是能接受的吧?”
陈瑾点头,道:“完全没有问题,但如果后续军费开支依然要扩大的话,中央财政就会真的吃紧。”
宋彪唔了一声,道:“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以后再说吧!”
陈瑾则道:“提前预防或者是比较好的选择,在黄金储备不能动的情况下,适当继续加快沽售一部分中央信托资产,保留一百亿中圆左右的储备资金随时可供调用,那样或许更为稳健一些。”
宋彪大致考虑一番,同陈瑾吩咐道:“你可以直接负责此事。”
陈瑾的生活环境比较特殊,消息来源也比较多,其实在内阁中,他是少数知道帝国可能会与苏德开战的大臣,廖仲恺在这个方面可能还就真的不是很清楚。
宋彪此时才同廖仲恺问道:“你对这份七五规划有何感想?”
廖仲恺深思片刻,答道:“陛下,臣以为此次规划相比前两次更为宽松,量的硬性规定减少,而中央政府对帝国经济的正面干预也大幅减少,唯一保留的就是基础设施在铁路领域的投资还保持原有的力度。”
宋彪听得出廖仲恺的意思,现在国内比较一致的意见就是帝国中央政府应该减少对经济的正面干预,特别是减少商业性的国家基建投入。
按照廖仲恺和顾维钧的本意,帝国在铁路领域的投入是应该减少的,让市场自由发展,也等于是通过公路的商业建设和汽车工业的发展来推动经济的进步。
这个想法不错,但在宋皇帝表态之后,两人还是匆忙做了一次90度的大转弯。
宋彪有宋彪的想法,他的想法也确实有道理。
帝国人口太多,真要任由汽车工业发展下去,国家所要承受的压力会非常之大。
宋彪对此也不想和廖仲恺解释太多,至少现在还不是很好的契机,他只是叮嘱道:“你们有点纠枉过正,我认为汽车工业需要的是控制性发展,而不是限制性发展,要有可控制性,既要给市场足够的发展空间,也要侧重于国际市场的需求,国内不允许无限制的扩大,但不代表国外市场就是不可扩大的,要鼓励汽车产业的出口政策。对于这个问题,我建议在规划制定之前,可以召开更多的研讨会,咨询更多的意见。其次,关于铁路产业的问题,不一定都必须拿出国家大规模投资的政策,中央政府减少对经济的刺激和干预是正确的思路,但在宏观调控上,通过税收和其他扶持政策,我们仍然可以有效的保证铁路事业的进步。”
廖仲恺不敢辩驳,只能点头。
陈瑾则道:“陛下,关于铁路产业的事情,我以为此事有两点需要谨慎对待,其一,如果过多依赖市场和企业的投资兴建,很难有效保证铁路运营的低价;其二,铁路投资属于高投资和长收益的类型,投资规模过大,一般的企业难以承受,而从长期来看,长期收益也并不是很高。所以,如果帝国想要推进铁路事业的发展,除了要有更高的补贴外,对于施工成本高居不下,收益率相对较低的线路,还是应该由政府直接投资。”
宋彪并不否认陈瑾所说的这两点问题,他点头同意,道:“你说的有道理,铁路和汽车的问题,你们还是要多加论证,不要急于将七五计划定下来。时间还是有的,不要急,中央政府宁可将这个事情拖延的慢一点,慎重一点,也不急。”
廖仲恺和陈瑾都连声认同。
宋彪和廖仲恺还是不太熟悉,也没有太多要说的事情,就让廖仲恺先回去,他将陈瑾留下来,想听听陈瑾关于汽车工业的见解。
等廖仲恺走后,陈瑾继续留在这里陪同皇帝。
陈瑾谨慎的思考了片刻,这才同宋彪回复道:“汽车产业之事,我以为要综合利弊来看,凡事有利有弊,此事也最为明显,一方面是汽车产业能够拉动国民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也确实会对政府的基础建设,对城市的交通造成极大的压力,只是现阶段还看不出来,但随着产业的长期发展,未来肯定还是会看出来。就现阶段而言,我以为皇上所考虑的控制性发展中,首先还是应该着力于发展,而非控制,只是这种控制需要立足长远逐步调控。”
宋彪没有急于答话,也慎重的思索了一段时间,问陈瑾道:“你的意思是现阶段还没有明显压力,所以不需要急于强调控制?”
陈瑾嗯道:“是的,现在还看不出明显弊端,但在上海,因为汽车保有量比较大,目前已经有一定的交通压力,我看了上海方面提交的地方七五规划,大约有四十多条街道需要扩大和翻新,其中涉及多条主干道,原因也都和轿车有关系。这个方面的开销会很高,我已经提醒上海方面,既然要扩大和翻新,就要有前瞻性,要一次性的扩建到位,不要重复施工,更不要等十年再来扩大。”
宋彪赞同道:“你这个想法是对。”
陈瑾则道:“除了上海,现在其他城市还没有这种问题,包括北京和天津,震旦那边因为地铁修建的比较快,似乎也没有这种压力。此外,汽车工业中,轿车的数量所占据的比例虽然大,但还不足以代表整个汽车工业,比如说农用车、客车、卡车、工程车辆,这些都是汽车工业的一部分,我们在可控制性的发展观中,是否应该有针对性的更多的发展和扶持哪一部分,这也需要进行针对性的讨论。”
宋彪想了想,道:“你在这方面的考虑还是很全面的,这样吧,关于汽车工业和铁路工业在七五计划,以及更为长期的时间段内应该如何发展,你专门重新成立一个工作组进行调研,争取在10月份之前拿出一个比较稳定和全面的意见稿。”
陈瑾点着头道:“臣谨遵圣谕。”
虽然宋彪是明确了态度让陈瑾去调研,但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要表达,就和陈瑾对于这两个问题继续做了一番。
宋彪的希望是更多的支持公共交通的发展,支持城际铁路和城市轻轨的发展,但对中央政府而言,支持汽车工业显然更有利于经济的发展,如何寻找这种平衡是很困难的工作。
要想推动铁路建设的大进步,必然还是要以国营投入为主体,假如要以私营铁路公司为主体,国家要如何按政策给予补贴和扶持,这可能还需要更多的设想和试验,包括补贴的额度需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宋彪和陈瑾在这两个问题上讨论了很长时间,总体来说,两个人的想法还是比较一致的,既希望推进经济的发展,也希望尽可能地减少对城建和基建的压力。
靠投资推动经济的发展,这对帝国而言已经是一种比较落后的方式,得不偿失,帝国需要刺激资本涌向科研,而不是基础设施,这里面需要权衡的事情确实是太多了。
一个帝国的发展,有着很多的可能性,任何一种政策,任何一个方向都会对帝国存在着各种各样难以预料的影响。
英国曾经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汽车大国,曾经是世界上最领先的军工业强国,也曾经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航空大国,但是不同的政策,特别是对金融权的强烈追求,使得英国最终丧失了这一切的优势。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政策,可以让一个帝国无可争议的在各个方面都保持最强,而对帝国来说,无论如何都要保持工业强国的领先优势才是帝国最重要的目标,首先要确保帝国在工业领域的绝对领先地位,其次是帝国的金融地位,最后才是帝国可持续性的发展空间。
宋彪对此的认识是非常清晰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