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阵,回复:“老同志,你属山西老陈醋的吧。”
过了半分钟,陆岐然电话直接打过来了。这几天程如墨也在忙,而且公司里齐简堂脾气阴晴不定,整个小组的人无一幸免都挨过他臭骂。程如墨下班了别的不想干,只想睡觉。陆岐然打电话过来,讲了两句程如墨就听见那边有人叫他,怕耽误他工作,也不好意思说太久。
她想她果然是习惯不了异地恋这种相处方式,以前跟邱宇谈恋爱,在跟前都能发展成最后一地鸡毛的德行,现在隔了十万八千里,今后能成什么样完全是未知数。
渐渐地,老是想到刘雪芝跟她说的,让陆岐然早点将工作转过来。
可程如墨只在当时陆岐然给她解围时听他提过这茬儿,也不知道作不作数。想得久了,人就焦虑。一焦虑晚上就又梦见掉牙齿,一嘴的血,吓得她好几夜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心里总是忐忑,又觉得自己这样患得患失太没意思。
这会儿听见陆岐然声音了,心情蓦地安定了些,问他:“吃饭了没?”
陆岐然回答:“刚下班。”
“你们电视台果真是拿人当畜生用,这个月就没有哪一天你是不加班的。”
陆岐然嗓音带笑:“再忙两天,现在这事儿就收尾了。”
程如墨“嗯”了一声,心里微妙得有些不是滋味,低声说:“反正你照顾好自己。”
聊了几句,陆岐然问她:“你没跟那人在一起了吧?”
“哪人?哦,你说卫界啊,他啊,他就在我旁边坐着呢,你要跟他聊两句吗?”程如墨笑说。
“我跟他有什么可聊的,我是合法政府,他顶多算农民起义,还是草台班子。”
“呸,”程如墨大笑,“不要忽视农民的力量,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懂吗?”
又聊了一会儿,程如墨说:“你快去吃东西吧,等你忙完了再打过来,早点休息。”
程如墨挂了电话,呆坐了许久,忽然听见报站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起身下车。
周六程如墨白天跟小组的人一块儿出去玩,又吃又喝地玩了一整天,晚上回去了,看电话依然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将号码调出来,愣怔着看了片刻,到底没拨出去。去洗头洗澡做了个面膜,躺在床上玩手机游戏,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她伸手将电话摸过来接听,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带着些疲惫的声音:“出来开个门。”
程如墨顿时清醒了,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什么门?”
那边低声一笑:“你还有几个门?”
程如墨拖鞋也顾不得穿了,飞快地爬起来跑去客厅将门打开了,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那人懒散地站着,脸上略有疲意,眸光却亮如寒星。
程如墨半晌没说话,陆岐然将电话挂了,笑说:“怎么不让我进去?是不是衣柜里藏了什么?”说着也不待程如墨回应,将地上的行李袋拎起来径直踏进去。
“你还真是不客气。”
陆岐然挑眉一笑:“老同学,客气什么。”话音落下,抬手将门关上了,顺势将程如墨揽住,低头吻下去。
程如墨被吻得脚底发软,总觉得自己仿佛是顷干涸已久的麦田,等风盼雨许久,终于等到了。又觉得这比喻细想起来格外猥琐,显得她特别饥渴一样。
最初还乱七八糟地想一阵,渐渐地脑袋一片混沌,再容不下别的什么。陆岐然手掌紧紧捏着她的腰,那狠劲仿佛要将她揉碎。
过了很久,陆岐然将她松开了,哑声说:“有没有吃的?”
程如墨怔了片刻,扑哧一笑:“行不行啊陆帅哥,大敌当前鸣金收兵,小心输得内裤都不剩。”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听过吗?”
程如墨捋了捋发丝,抬手将客厅灯打开了,自己回卧室将拖鞋穿上,又将上回陆岐然留在这儿照顾她时买的拖鞋找出来,然后去厨房帮他下面条。
十多分钟后,程如墨端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了。是拿西红柿蛋汤煮的,上面还卧了几片生菜叶几缕香菜。
陆岐然也不挑剔,接过来开始狼吞虎咽。程如墨去给他倒了杯水过来,在他对面坐下了,问他:“能留几天?”
陆岐然伸手比了一掌。
程如墨惊讶:“这么久?”
“跟人调班了,这个月还没放过假。”
程如墨喉咙顿时堵了一块儿东西,过了好半晌才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你何必急急忙忙过来,休息一天明早出发多好。”
陆岐然抬头一笑:“来得迟了,草台班子就发展成太平天国了。”
程如墨笑道:“我刚刚还想是不是给你碗里放醋放少了,现在看来完全是我白操心。”
“怎么,觉得我吃醋了你心情很好?”
“那当然,”程如墨笑说,“但凡是雌性,只要有两个雄性为自己打架争斗争风吃醋都会特别高兴,女人是高级动物,在虚荣这方面也自然是位于食物链的顶端。”
其实有极长一段时间,程如墨的生活就像是一座孤岛。那是在她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自己摸索着找中介租房子,为了省钱租了个便宜的。租好以后发现那年久失修的破房子里,东西看着都是好的,用着全是毛病。于是成天到晚的,不是修燃气就是通马桶。每天的日子除了上班就是修修补补,剩下的时间全用来睡觉,生活再没别的。
她所在的网站部门里头男人不少,但自己仿佛成了异性绝缘体,工作了两年没有收到一次单独邀请。那时候极度阴郁自卑,没有钱没有房没有前途也没有爱情,甚至连个追求者都没有。总觉得自己像是只地穴里的老鼠,生活阴暗潮湿,永远望不见阳光。
后来离职,依然是入职那天的前辈带她办的手续,他抱着她的电脑走在前面,说:“如墨,你应该多笑一笑,你可能不知道,部门很多人都想追你,又觉得你不好接近,远远望了两眼就退缩了。”
前辈零零碎碎还嘱咐了很多,唯独这几句话,程如墨记得非常清楚。后来她换了工作,认识了齐简堂,又认识了林苒,渐渐觉得生活有了该有的模样。再后来,就认识了邱宇。她与邱宇交往已久之后,谈起对彼此的初次印象,邱宇说:“那天你抱着策划书朝我走过来,我觉得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女人终究是需要爱情的,但对爱情应谦卑而不卑微,自信而不自负。她想,换作六年前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像此刻一样与陆岐然相处。
陆岐然吃完以后,程如墨将碗洗了,出来看见陆岐然靠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笑着走过去朝着他小腿轻轻踢了一脚:“你现在这样跟我爸一个德行,一回家就像个老爷一样往沙发上一躺,专等人端茶倒水。”
陆岐然望着她笑:“那你过来,给我捶捶腿。”
程如墨笑说:“你吃我的住我的,还想让我伺候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太美了。”
陆岐然大笑:“那你过来,我给你捶捶腿。”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旁边。
程如墨在他旁边坐下了,问他:“真累?要不我给你揉揉肩?”说着侧了身子伸手捏住他肩头,用力揉了几下。
陆岐然伸手将她手捉住了:“行了行了,跟猫爪子挠一样的。”说着顺势揽住她往下一按。程如墨身体不稳,倒在了他腿上。
陆岐然将她肩膀按紧了,程如墨挣脱不开,这会儿头仰靠在他腿上,除了闭眼,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他的视线。
程如墨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这么怔怔地望着陆岐然,也不愿逃开。他眼神极深,程如墨在里面望见自己的倒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岐然忽然俯下身来。
程如墨将眼闭了,伸手勾住他脖子。
这样纠缠了片刻,陆岐然停了动作:“我去洗澡。”
程如墨望着他,低声问:“是去洗澡,还是先去洗澡?”
陆岐然低声一笑,深深看她:“你说呢?”
陆岐然进浴室之后,程如墨就回卧室里卧着了,回想方才自己说的话,羞愤得极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心想,一遇到陆岐然她就意志不坚定举止不矜持——岂止如此,简直是轻浮孟浪。
正乱七八糟想着,听见卧室门打开了,程如墨立即不动了,闭眼背对门口侧躺着。陆岐然带着一身温热水汽过来,坐在床边俯下身低声喊她:“睡了?”
程如墨没动,只感觉床凹陷下去的部分又起来了,陆岐然离开了床边,随即轻轻“啪”的一声,卧室暗了下来。接着被子被轻轻掀开,床又微微陷下去,然后一双手轻轻搭上她的腰。
程如墨全身顿时僵硬起来,丝毫不敢动弹。这样僵持了片刻,她微颤着声音说:“陆岐然,你这样我没法睡。”
陆岐然立即将手抽回去了,声音带着点笑:“醒了?”
程如墨翻了个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他:“我没睡。”
“现在知道怕了?”陆岐然笑。
程如墨没说话,往他那里凑了凑,头轻轻靠着他肩膀。
“程小姐,你这样我没法睡。”陆岐然用她的句式这样说了一句,忽地侧身,伸手按住了她后背,往自己面前用力一按,随即低头将她嘴堵住了。
一切发展顺理成章。
一个间隙,陆岐然哑声问她:“我问你个事。”
程如墨神思恍惚,听见陆岐然的声音,拼命夺回点清明,声音却仿佛软成一滩水:“……嗯?”
“你当年为什么要去参加‘七天契约情侣’?”
“七天……什么?”
“七天契约情侣。”
“给你配了个大一的学弟,你见了一面吃了个饭,在群里问我们怎么拒绝他,记得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只是……”
“接着说,为什么?”
程如墨被陆岐然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心里陡然生出股羞耻之感,她咬着唇,看着陆岐然,也不开口。
“那学弟是一米七九是吧,嗯?”他有些恶意地折腾她,“矮了我三厘米。”
程如墨思绪早就七零八落,听见陆岐然这么说,觉得好笑,偏又笑不出来。
程如墨知道自己此刻暂时安全了,头靠在他胸膛上,任由他抱着。
过了片刻,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你问题还没回答。”
程如墨笑得不行:“老同学,你肚量真是越来越小,居然还翻起陈年旧账来了。”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太可能会参加这样的活动。靠这种方式脱单,比父母包办婚姻还不靠谱。”
程如墨立即反驳:“怎么不靠谱了?那学弟不就比我小两岁吗?除了年龄,哪里不靠谱?”
“靠谱你还让人支招摆脱他?”
程如墨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她将陆岐然挣开了,低声问他:“你在意吗?我参加的动机。”
“原本是不在意的,现在有些在意了。”
程如墨静了数秒,才说:“我想摆脱你。”
陆岐然顿时一怔。
“那时候过得极痛苦,什么都仿佛无穷无尽。写不完的论文,做不完的作业,还有总是见不到头的、每天都要见到你的日子。人一旦压抑,总会产生些冲动,好比当时的那活动。其实我一交完报名表就后悔了,但主办方安排得很快,那学弟也发短信过来问,我不好意思连个见面的机会也不给。那学弟其实不错,除了人稍微幼稚点,我和他话题少点,也并无任何致命缺陷。但我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他又似乎对我非常满意,连介不介意年龄这种问题都问出来了。我觉得对不起他,是以相处了一天就落荒而逃了。”
陆岐然沉默了很久,忽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程如墨转过头望他:“你唯独不需要对我说的就是对不起。”
“我一直觉得人事境遇有些奇妙,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是种冥冥注定的安排,”程如墨缓缓说,“这个时候重新认识你,我觉得很好。”
陆岐然笑说:“我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好像对什么事都无所求。”
程如墨摇头,“我不是无所求,是不强求。我求的东西可多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快递到家百兆宽带,要是像言情小说里头写的,每天在两百平方米的房屋的大床上醒来,穷得只剩钱了,我还这么辛苦做什么?但这些玩意儿,想想也就够了,”她顿了顿,笑说,“我现在就想买个百八十平方米的房子,装修好了,再养只猫、养个男人、养个孩子、养几盆花,每天下班回来买菜做饭,吃完了碗一扔有人帮忙洗就够了。这些事不那么遥远,我自然会尽力去实现。当然,万一其中哪一项做不到,我也肯定不强求。”
陆岐然大笑:“你好歹名校毕业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程如墨立即看着他:“低吗?目前这些我一项都没有,还得凭借劳动的双手一样一样去创造。”
“谁说一项都没有,”陆岐然微微挑了挑眉,伸手将程如墨一揽,“眼前不就有一项吗?”
程如墨笑说:“我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可不敢随便划归到自己名下。”
闲聊了一会儿,程如墨掏出手机一看,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她起床去冲了个澡,回来时陆岐然已经率先睡过去了。程如墨侧躺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渐渐被浓重的睡意攫住。
第二天程如墨睡到了中午才醒,醒来有些懊恼,陆岐然只留五天,她周一还要上班,本来相处时间就少,一睡就睡去了十分之一。
程如墨望见陆岐然还没醒,从床上跳起来将窗帘拉开,让耀眼的阳光瞬间洒进来,她掀开被子,说:“快起来快起来,我要洗床单。”
陆岐然微微睁了睁眼,阳光有些刺眼,立即伸手挡住,过了片刻将手挪开了,侧头看着程如墨,目光仍有些惺忪,笑说:“换什么,反正还要弄脏。”
程如墨面上一热:“都中午了,吃个饭就下午了。”
“嗯。”陆岐然又躺了两三分钟,坐起来穿衣服。程如墨赶紧转过目光:“家里只有面条了,将就一下。”
她洗漱之后,去厨房下面。正打着鸡蛋,陆岐然晃晃悠悠走进来。厨房本就小,多了一个人更是挤得不行。“你先出去,我都转不过来身了。”
陆岐然“嗯”了一声,却没有动。程如墨转身好奇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陆岐然摇了摇头。程如墨莫名其妙,但这会儿锅里面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也没时间管他。陆岐然立着看了她片刻,转身回客厅。
面里卧了鸡蛋,撒了些虾米,两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慌忙吃了好一阵,动作渐渐慢下来。程如墨倒了两杯水过来,自己喝了一大口,问陆岐然:“我明天下午六点才下班,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安排?或者我找人陪你玩?”
陆岐然摇头:“不用,我有事要办。”
两人又吃了一会儿,陆岐然忽然说:“你下午没事吧?”
程如墨摇头:“没事。”
“那正好一起去看房。”他声音平平淡淡,仿佛在说去菜场看看今天鲜猪肉怎么样一样。
程如墨顿时一口呛住,猛咳了两下,惊讶地看着陆岐然:“看什么房?”
陆岐然一笑:“让你养个男人、养个孩子、养只猫养盆植物的房,三百平方米的海景别墅我这辈子肯定是买不起了,百八十平方米还能凑合。”
程如墨吓得好半晌没说话,碗里的面也不吃了,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陆岐然。陆岐然伸手将她额头一拍:“傻了?我工作要过段时间才能转过来,最早也得到九月,但房子可以先首付装修,装修完了过两个月你就先搬进去。”
程如墨总算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低下去头去挑了一箸面,半晌也没喂进去嘴里。最后她搁了筷子,心情平复了些,望着陆岐然:“也不是买棵大白菜,这事还是慢慢计划吧。”
陆岐然也放了筷子:“我下回放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李组长知道我要换工作,现在正抓紧时间压榨剩余价值。具体地段我之前已经想过了,现在就过去看看户型。”
程如墨抬头看他一眼:“在哪儿?”
“悦铭家园,离你工作地方二十分钟地铁。”
程如墨静了许久,方说:“你真是……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陆岐然笑了笑:“看资料也挺烦琐,碰上你这种选择困难症,估计讨论一个月都讨论不出结果。我之前已经让江城的朋友打听过了,当然你要是不满意这里,也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
程如墨立即摇头:“不,不,挺好的。那……那下午就去看看吧,回头我问问我爸有没有熟人,看看能不能打个折。虽说估计也省不了多少钱,但能省则省……你、你吃完了吗?吃完我就先收了。”
陆岐然率先将碗端起来:“你坐着吧。”
程如墨也不跟他客气,自己到沙发上坐下了,仍旧想着这件事,越想越觉得没有真实感,仿佛凭空掉下来一捆钞票,正好落在了她手里。
如果真将房子定下来,首付付了,之后的事,便就没什么悬念。这事发展得理所当然,反倒让她觉得不安。回头去想,越想越觉得忐忑,背后惊出一层冷汗。她总觉得陆岐然这股热情来得有些不明不白,照理说,两人重逢以后也没相处多久,事情突然就跟快进一样,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当时在扶风岛,程如墨答应他时也并不怎么抱希望。心想慢慢来,能成则成,不成拉倒。反正她也从未拥有过这个人,到时候一拍两散,顶多回到起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但是,陆岐然和叶嘉恋爱八年都没走到这一步,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他下了买房换工作的决心?
程如墨慢慢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陆岐然正挽着袖子洗碗。静站了片刻,闭了闭眼,淡淡开口:“陆岐然,你是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吗?”
陆岐然手里动作一顿,将碗放下,空气里传来清脆的一声响,程如墨忽觉得自己心脏正一路往下沉。
“我实在找不出你非得走这一步的动机,除非是你下了个决定,又不肯让自己后悔,所以用这一步来断自己后路。”
陆岐然将手上泡沫冲干净了,转过身来看着她,因逆着光,面上表情全然看不清楚。
“我这人,在你面前虽然总是有些软弱,但也不至于到摇尾乞怜的地步。我好歹自己也曾经写过几本爱情小说,谈过恋爱,还差点结婚,所以虽不算透彻,但有一点还是清楚的:婚姻里,两个人感情最好对等,不管是彼此相爱,还是彼此都觉得就那么一回事。因为这事儿涉及共同利益,要是有一方用情大于另一方,相处中最不免吃亏。而我宁愿……不吃这个亏。”她已尽量保持声音平静,但最后越说越快,仿佛带了种豁出去的决心。
静了许久,陆岐然低声开口:“你是这么想我的?”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想你,”程如墨飞快地说,“但你得给我理由让我说服自己,你凭什么选我而不是叶嘉。难道八年时间,还不抵你我相处的一个月吗?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程如墨喉咙一哽,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点哽咽,她说不下去了,紧咬住唇别过脸去。
陆岐然静静站着,立在光中,身影的边缘被光线模糊,看起来似乎遥不可及。
过了许久,他极低地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伸手将她手攥住了。程如墨用力挣扎,没有挣开。
“你别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都到了这个年纪,我总得为自己打算。”程如墨低声说,“我不缺结婚的对象,但好比齐简堂说的,我要是单纯为了结婚,还不如嫁给他。但对你,我不能抱着结婚就行的想法——你是陆岐然,你不是其他人。同样,我也不希望你对我抱着这样的想法。”
她长叹一口气:“我以前总以为,参加‘七天契约情侣’或者给相亲对象打电话属于一时冲动;但其实面对你,我才总是冲动。有句话怎么说的,老夫聊发少年狂!”
“你倒是喜欢说话自相矛盾,昨晚刚刚说过觉得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人,是种冥冥注定的安排,现在不是‘安排’,降级成‘冲动’了?”陆岐然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程如墨不说话。她极想直接问他,为什么选她而不是叶嘉。但话已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去。总觉一旦问出这个问题,很多事情就极难挽回。因为不管陆岐然怎么回答,她恐怕都不会满意。
她想,她真是有些把事情搞砸的天赋。以前对邱宇多宽容,要不是最后事情兜不住了,估计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对象换成了陆岐然,却总是忍不住去较真。
程如墨又使劲挣了一下,依然没有挣开,她别过目光:“你松开,我不问你就是了。”
陆岐然将她手攥得更紧,又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紧紧盯着她:“下钩的是你,放饵的也是你,紧接着你就准备撤了,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换成是你,你打算怎么做?”
程如墨紧抿着嘴,不回答。正僵持着,忽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荡开了静默。
程如墨被吓了一跳,觉得这敲门声来得正及时,立即抬眼看着陆岐然:“我去开门。”
陆岐然没松开。
敲门声没止,反而越发急促强烈。
程如墨心脏也莫名跟着剧烈跳动起来:“咱们找时间再说,我去开门。”
顿了几秒,陆岐然终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