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披上红袍时,他受万人景仰,可当他脱下红袍后,他之将死却成了一桩无人问津的事。
这算不算是一件可悲的事?
他没有哀伤,没有抱怨。
他知道这是注定会发生的。
他从不为注定发生的事而哀伤。
他即将去一个没有哀伤的地方,那里有他死在南天竺的老师,有他年轻时馥郁芬芳的爱人,有许多恨他恨进骨子里的仇敌。
他好像从未真正恨过谁。
行过太多路,聆听过太多教诲,他始终觉得,恨无法解决问题,只能一代接一代地将问题遗留下去。
爱比恨伟大的地方就在于,仇恨无法遏止爱,爱却能终结仇恨。
可惜的是,他播撒这一教义的旅途即将结束。
他无比平静,因为他明白,任何旅途都会抵达终点。
他已将衣钵托付给了另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苦心经营二十年,眼瞧成功就在跟前,如今却要毁于一旦,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宝公沙门感到绝望。
达摩身上的红袍就像要燃烧起来,宝公沙门感受到了那种近距离的炙烤,他明白达摩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他的两条胳膊很快就要被卸下,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唯一让他觉得好受的,是他感觉到达摩也并不好受。
达摩的呼吸急促,全身皆散发着水汽,显然是由于血液的加速流动而蒸至周围的冷汗形成的。
这样下去,时间一长,他也会死。
青木夫人无力地躺在原处,呆滞地望着达摩的背影,她的意识在渐渐模糊,她后颈扎入的针是一道锁,即将隔绝了她与生活所有的联系。
“这也是我的身体,你可不能这样用。”
宝公沙门一怔,因为这句话是出自达摩之口,却不是对他说的。
忽然,他瞥见了达摩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手腕上的劲力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宝公,还认得我么?”达摩抬起头,用一双发红的眼睛瞧着他。
他厌恶地点了点头,不顾手腕的疼痛,急忙后撤了十余步。
他知道,寄宿在达摩体内的另一个魂灵,已经悄悄冒出了脑袋。
为了避免再次被达摩捉住,他催动内力,使出了摄魂术,眼前种种所见皆被扭曲,他知道,达摩已无法找见他。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一辈子不被达摩找见。
忽然,有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他惊恐地转头,却发现那双眼睛就在自己身侧。
“摄魂术只对他有用,因为他不爱学习密宗的法术,他觉得那些法术太过阴毒了。”
他不知道说这句话的人是不是达摩,他只知道那种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红袍之下隐藏的,似乎正是恐惧本身。
一掌挥出,看似平平无奇,速度和力量并无特别,宝公沙门却躲不开,重重地挨了一下。
又是一拳,又是看似普通简单,宝公沙门却又无法招架,倒在了青木夫人身边,呛出了两口血。
宝公沙门双手支撑着身体,脸上写满了惊愕。他问:“你们用的,真的是同一具身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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