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窗外

    阿绿可以走路了，走得稳了就开始上蹿下跳，在工厂的车间里像阵风，来无影去无踪地胡搅着。

    “阿姑，我来帮你!”

    “哎呦，阿绿小大人了啊，不得了，这么快就懂得孝顺阿姑啦……”

    车间里的工友们哄然大笑，似乎起了不少干劲儿。

    阿绿说完便效仿大人，看似有板有眼地忙活起来。

    钢圈是由整卷钢板，经过机器滚剪分条、辊压成型、切割焊接、除油酸洗……繁多工序制成，车间里的不同工组进行着相应工序的作业。阿绿姑姑所在的工组负责尾声的包装任务——每5个钢圈叠成一摞，然后将每一摞用塑料编织布包扎成捆。

    阿绿的小手费劲地把钢圈一个、一个拖到自己的“工位”，终于凑够5个，她蹲下身子，开始像堆积木一般专注地叠起来……

    姑姑干累了，停下休息的空当扭头看过去，原先阿绿蹲着的那块地儿，只剩下一摞被绑得歪七扭八、亟待散架的钢圈，人影儿已不知吹溜到哪了。

    “嘿，真指望不得这丫头……尽添乱……”

    “没这丫头闹腾还挺没劲儿的……”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

    从车间到排污池、公用厕所、食堂、宿舍、芒果树、办公室……一个小影儿哧溜哧溜地闪现、移位。

    安榕看着脑瓜儿疼，却实在没法儿把俩孩子都带到办公室里看管起来。最后，决定故技重施——轮流领其中一个去上班，另一个继续关宿舍里。有时她会嘱托在车间值班的小姑子就近回宿舍盯一眼。

    电视里继续播着还珠格格，阿绿坐在床上看不进去，又出不去，扭头望向紧邻电视机右侧的窗户，窗外边树影婆娑……

    表哥怎么还不来工厂玩……

    她站起来，从床上移动到窗边的凳子上，脚丫踮着凳板，小手扳着窗栏杆，撑着小身板倚在窗前，像往日一样静静地注视着后山腰的一草一木，一动一静。

    后山上长着捻子果，和一种嚼着酸涩可口的叶子。表哥三木来工厂的时候常带着阿虹阿绿到后山“探险寻宝”，宝藏就是像糖果一样甜的捻子。

    捻子不是那么好找，尤其是旺季还未到时，收获淡凉的小探险家们于是胡乱摘些叶子充数以表安慰。未料想这叶子还挺好吃的，阿绿是真馋上了。

    只是三木不在，她是不敢去后山探险的，万一碰上巫容婆……

    过了好一会，窗边的孩影儿还立在凳子上，看得愣神。

    “……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轻叹世间事多变迁，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电视里的还珠格格已经播完，换成了一个音乐节目，浑厚的女声缓缓地唱着。

    悠扬深沉的旋律吸引着阿绿转过小脑袋，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正在电视里播着——方台子中央两个人形舞动，瑰丽而巨大的发冠，浓厚的妆容，明艳华美的长袍……

    眼前所见的，渐渐和脑中那张徘徊已久、怪诞的面容重合了。阿绿想起了那晚的奇幻境遇，和此时电视里播着的大同小异。

    没有了那晚听到的奇特腔调，阿绿跟着电视里浑厚的女声呀咿哼唧起无字歌来。

    后来，大人们不时会听到阿绿奶声奶气地哼着听不懂的小调。

    也不知何时起，阿绿的手上多了一支口琴，兴许是哪个大人送给她当玩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