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里面出来,正是林龙他们几人,他们个个面色严酷。
林龙跟金天宇看到明晚,眼神身为冷淡,没打招呼,直接走去坐电梯。
韩冬暗暗放慢脚步,跟明晚擦肩而过的时候,他轻声问了句。“你没事吧?”
明晚感受着他的担心,她微微一笑,柔声说:“没事。”
韩冬没再多话,目送着明晚跟随护士小姐进门去,他的目光沉默下来,走到电梯间,发现金天宇按着按钮,门还开着,他们还在等他。
“要不是她,阿泽会变成这幅德行吗?以前,我曾经看好他们,现在,玩的快把命都丢了——”林龙绷着脸,口气很恶劣。
裴煜泽似乎预知过所有的结果,助理在他住院后马上通知了林龙,裴家一点也不知情,只有他们几个哥们儿来看望他。
金天宇默不吭声,抬着头,望着变动的电梯楼层号码,半响才说道。“我有件事不太明白,阿泽愿意用一个亿去换她,又为什么非要跟她分手?又为什么要动手?”
韩冬转过脸去,保持缄默。
他们给裴煜泽请了最好的护工,但他依旧忧心忡忡,哪怕裴煜泽在手术后已经醒来了。因为唯独他清楚,这次受伤对于裴煜泽的厉害之处。
他一路上都没有插话,他确定的是,裴煜泽有自己的担忧,自己的想法。
明晚站在裴煜泽的身畔,观察病房比起普通病房来的宽敞,可惜这里面没有半点生气,裴煜泽闭着眼,正在休息,脸色格外苍白,这阵子不见,他的脸部线条更加分明,消瘦了不少。
护士小姐说上午拿走了氧气罩,因为他已经恢复清醒,手术过后的麻醉药也该退得差不多了,现在病人应该静养,说不了太多的话,她只能在这里留十五分钟。
她却站在这儿,浪费了足足五分钟的时间,没有叫醒他,也没有跟他说话,只是沉默无言地望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让她心酸的是,裴家没有任何人来看望他,赵敏芝,裴珍珠,甚至孙管家,全都不在。
他一定是让身边的手下隐瞒家人,封锁消息,或许他早就意识到,自己会遭遇危险。
而现在,他的上身满是伤口,绷带缠绕着他的胸口,小腹,额头上的伤痕大概缝了十针,当然,这并非是所有的伤痕。
这个男人,她爱过也恨过,现在却一动不动地躺在恒温的病房里,她的眼前,突然浮现自己搂住他恸哭的画面,手上的温热血液,第一次让她那么害怕。
害怕再一次看到亲近的人,走向死亡,毫无预兆。
想到此处,明晚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否这一生叹气声,打破了整个病房的安静,裴煜泽缓缓睁开眼来。
他眼底的空洞和混沌,只是维持了几秒钟,很快认出站在身旁的女人,到底是谁。
“明——”他挤出一丝笑,但无奈那一抹笑容,实在勉强。
“我来看看你,打扰你睡觉了吧?”她问的小心翼翼,唇畔有笑,很轻很淡。
他没说话,视线轻柔地停在她的身上,那一双深沉的黑眸之中,褪去了很多情绪,只剩下一种浅浅的柔和。
但很快,那份柔和,被一抹痛惜所取代,他费力地抬了抬手掌,握住她的手,他的痛苦不堪言,甚至扭曲了那张原本可以轻易魅惑人心的俊美面孔。
“如果我能早一点到,你也不至于……”
这半句话,已然是用尽了他的力气,也耗费了他手术之后的所有情绪,令他咬牙切齿,仿佛恨不能将那人生吞活剥。
明晚很快想到,他来到仓库看到的景象,那时候的他第一眼见到她,同样是压抑着失控的情绪。当时,她险些受到侮辱,挣扎之后,衣服凌乱,裙子也被解开了,他难道是误以为她被强迫?!
怪不得,裴煜泽一开始的时候,还算冷静隐忍,直到后来高个子一说到她,裴煜泽就再也忍不住动了手。
“你来的很及时。”明晚没有甩开他的手,低头看着,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疤,是她以前没见过的,像是锤击硬物而留下来的痕迹。
裴煜泽以为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心中更加苦涩,身体的疼痛也像是一瞬间苏醒过来,他咬牙忍痛,眉心紧蹙,脸色白的像是一张纸。
明晚的心被刺痛,她于心不忍,握住他的手,俯下身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露出来,神情认真。“裴煜泽,我没有被强暴。”
他的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是想碰我,不过,没来得及……”明晚本来羞于启齿,但他们之间的误会太多,裴煜泽又是受了重伤,她何必让他继续忍受煎熬?!最后,她还是坦诚了真相。
他的眼底,尽是难以言语的万千情绪,但她的坦诚,让他的脸上涌上一抹失而复得的狂喜。他的黑眸越来越深,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潭,他的心里波涛汹涌,像是一股没来由的力气,鼓动他对明晚说出心声。
明晚深深被撼动,她以为只有看到她痛不欲生,他的心里才能出一口气。原来,竟不是。她安然无恙,他也会惊喜若狂。
“明晚……他们本是跟你毫不相干的人,只是因为我,才害了你。”他的手一阵冰凉,明晚察觉的到,这不再是虚假的回应。裴煜泽的眼神,几分哀默,几分心痛,几分苦涩,几分怜惜,看的她眼眶发红。
明晚垂着眼,轻轻地说。“我知道,他们是你小时候,绑架你的罪犯吧。”
裴煜泽的眼底尽是惊痛,他错愕不及,像是被闪电击过。
他从未跟明晚说过自己的那段过往,她从何而知?!
“其实,你没必要急急忙忙去筹钱,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哪里比得上出动警力来的强?”明晚语气里,并无责难,有的只是惋惜。
“不能报警……”裴煜泽抓的她很痛,他双眼微红,欲言又止,但神情极为痛楚。“否则,你就会成为第二个我……不行……”
明晚吃痛,微微蹙眉,脑海之中,有一个念头很快飞过,她猛地想起——裴煜泽被绑架之后,绑匪曾经要裴立业拿一百万来赎人,裴立业一方面准备了钱,另一方面,他暗中报了警。
也不知绑匪怎么会知道裴家报警,极怒之下,对年仅五六岁的裴煜泽动了手,虐打了一个毫无回击之力的孩子,最后把他丢弃在郊区的垃圾场。
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是种都是他心里的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吧,所以导致现在,他还是宁可自己冒险,也不愿报警。
裴煜泽默默闭上眼睛,唇畔的笑容,没有半点温度。“其实当年,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我还在现场。那个仓库下面,有个地道,他们把我丢在里面,但警察搜了大半个小时,也没有找到我们。我很想喊出声来,每喊一次,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到最后,我喊不出声音,亲耳听着他们离开。我看着他们躲在地道里抽烟,那一小簇火光,照亮了他们恼羞成怒的眼睛,那时候,我似乎知道自己快完了。”
明晚紧紧拧着眉头,她的心莫名的纷乱,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一切,但裴珍珠说得对,就算她们不该放大裴煜泽的痛苦,也不该无视他的痛苦。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仓库吧,甚至绑匪都说,他还认得路。
这一条路,开启的不过是他最不想翻开的回忆。
“你别说了,又不是什么快乐的事,别总是想着。”明晚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在牢里关了这么久,才放出来大半年,也许是看到了我的新闻,才会重新留意上我。他们知道裴氏现在是我做主,绑架跟我最亲的人,最有可能拿到钱。他们或许筛选了很多人,最后才选中了你。”裴煜泽笑着摇头,笑容莫名的悲伤。
明晚知道这些绑匪,是孤注一掷,或许她跟裴煜泽见面的时候,他们在不远处盯着,在判断自己在裴煜泽心里的位置,从而判断她值得多少钱?!
她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我很怕,一路上都很怕,怕来不及——”他握住她的手,又开始用力。“但最怕的时候,是我看到,你在角落看着我的那一刻。”
很久之后,明晚才明白裴煜泽说的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绑匪也是最后赌一场,一旦成功,下半辈子锦衣玉食,不愁吃喝。当然,他们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二十年前他们已经那么残忍,不择手段,连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现在只会有过之而不及。他们,并没有放下屠刀的想法。
他们封了她的嘴,却没有蒙上她的眼睛!他们早就在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能不能得到钱,不管能不能顺利逃脱,毫不畏惧明晚这个成年人看到他们的长相!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打算要留一个活口。
她的心紧紧揪着,一脸动容悲凉,她紧紧回握着裴煜泽的手,仿佛要把自己全身的力气,全都灌注到他的体内。
……。